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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全民目击
一枚手雷从空中坠落地面，瞬间在空气中卷起强烈的气旋。
聚集的死灵被风掀起，在空中就化做黑雾散去。
一时间低头死灵蜂拥，抬头遍天黑气，活脱脱一场白日见鬼的好戏。
张佳乐戴着防风镜在清扫出的空地落脚，拧身一转子弹已经密密麻麻地轰杀出去，在死灵包围圈中打出一道道卷着硝烟的暗影。
他手腕上绕着的浅粉光晕此时越来越深，猎寻的射速也越来越快。他透过防风镜搭载的解析程序判断了下距离，咬开一枚手雷朝右前方扔去。
火焰爆起。
伴随着电流的刺啦声，张佳乐的耳机里响起简单快速的咏唱。
攒动的火苗上泛起白光，周遭死灵如被凝固，在白光中慢慢消融。
张新杰，四神圣光。
一杀之中最强，也是唯一一个具有攻击性的牧师。
在张新杰的辅助下，张佳乐视野中的死灵被大致清除，大门虚掩的小型超市初露端倪。
“差不多了。”他说完向身后开了两枪，且战且退。
从他身后接过攻势的是指间夹着刀片的林敬言，和提着重剑的孙哲平。
曾经的第一流氓和第一狂剑，以毫不逊色的攻击朝前进发。
半个小时前他们接到报告称眼前的这个小型超市中有人员被困，其中还有一名儿童。张佳乐二话不说往外冲，张新杰确认了两遍坐标也跟在了后面。韩文清不在一点儿也没削弱这个行动组的执行力，孙哲平和楼冠宁打了声招呼，也一起欣然上阵。
他和林敬言交换了一个眼神，林敬言将刀片平掷出去，在地面钉下一道阵法。
孙哲平推开了门，然后皱紧了眉。
超市里一片狼藉，货架上的商品全被掀在地上，角落里还有倒着的购物车，有些地方甚至还有打斗的痕迹——就孙哲平所知，死灵不大可能造成这样的破坏力。
林敬言跟在他后面进来，也是一惊。
“有人在吗？”
两人往里走着，在看到第一具满是血污的尸体时林敬言从掌间推出了一柄匕首。
“新杰，现场确认死亡一例。”
“我这就过来。”
张新杰从指挥点赶到的时候，孙哲平和林敬言已经在现场发现了三具尸体，而被困的除了这三人，就只剩下一个小孩。
“怎么回事？”孙哲平问。
“我觉得是APDSⅡ期*（* Anti-spiritual Pollution of Death SoulsⅡ，死灵精神污染抗性二期）导致的应激杀人。”张新杰检查了一下伤口道，“有些精神脆弱的人在目睹死灵后会受到接触死灵的同等污染，但相反这样的人通常抗性很高，不会被污染直接同化。在同等条件下他们会陷入攻击性非常强的精神崩溃，从而导致杀人行为的产生。这种情况多发于中年男性，或者是……”
他站起身来，视线越过孙哲平往超市更深处看去，张佳乐和林敬言还没有放弃找到那个孩子——或者是孩子的尸体。
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异动，一排货架在两人眼前轰然倒下。
张新杰看着货架后面出现的，手里握着水果刀的男孩，冷静地推了推眼镜。
“小孩。”
他右手中的十字架浮出一道白光。
在匕首坠地的声音中，他打开耳机终端说道：
“确认死者四名，APDSⅡ期一例。”
王杰希的耳机终端中，总调度室正用严谨官方的口吻向他陈述着有关死灵入侵的最新消息。
截止目前，直接由死灵入侵导致的死亡人数已经上升至十一人，其中有两例被确认为APDSⅡ期，实时监控点已经确认观测到了171处出现死灵入侵的地点，并且现象还在不断扩大。
我方死一人伤一人，所有在籍行动组已全部投入一线战斗，目前尚不能确定魔神的下落。
他挂断通讯，在椅子上坐下来。
坐在他旁边的刘小别和许斌这时候也摘下耳机，等着王杰希的下一步指示。
作为相关第三方，王杰希将高英杰派遣去和乔一帆暂组行动组参与行动，而他带着刘小别和许斌还有下一步的打算。
应该说，这是一个在死灵入侵之前就已经有过了的打算。
只是在死灵入侵的混乱中许多人分身无术，早已无暇再去兼顾这件事的进展。
那就是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
司命书。
或者说，生死簿残卷。
最初带出司命书的李言想要引起的恐怕只是上位者间的势力动乱，却被不知是否知情的安素推向皖南大区从而导致了黄少天被无辜牵连，在这之后尹泠和安素都作出了自己力挽狂澜的举动，本身这件事也应该在此落幕。
只可惜被自以为的有心人利用。
司命书被劫后联盟中曾激起许多风言风语，皆是意指他为犯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确实像是他王杰希的手笔。
也因此他以相关第三方的名义加入了调查，不料没过多久叶修竟然被同样的原因通缉。
心脏组的所有人都看出了这其中的败笔和破绽。
而王杰希之前的某个奇遇更是带他直指拦截了司命书的幕后黑手。
于是，抛下事态，他来完成心脏组最初的打算。
“部长，用不用通知下叶修，刘皓是他的老部下吧？”刘小别问他。
“用不着，刘皓和他早没有什么上下级的关系了。”王杰希答。
“不过我看这件事唐昊也是要面对的。”许斌说。
“没错，虽然他是不明真相搀和进来的。”王杰希说，“但我们要做好准备，刘皓很有可能会利用他到最后一刻。”
“这件事之后糖糕要怎么办？”刘小别这时已经抽出了他的佩剑。
“教训而已，”王杰希带上巫师帽开口，“他也该反思反思自己的横冲直撞了。”
话音未落，站在窗口处的许斌放下窗帘说：“看到他们人了，动手吗？”
回答他的是王杰希早就画好的魔法阵亮起光芒，草药似的徽标自阵中浮现。
时空管理局第四执行分部，代号微草。
“行动。”
僻静的街道被魔法圈出一片浅青色的结界，唐昊的黑发在结界中褪出银白的本色，贴着指尖延展出的刀刃泛着同色的寒光。
八个等大的浅青魔法阵自天幕之上旋转而出，遥相呼应的是地面上光环圈套着绚烂魔法，在苍白的寒冬诞生一片盎然草绿。
幼嫩的枝桠攀附着许斌的肩膀，在浅光散尽之时，他抬手朝着唐昊轻蔑地勾了下手指。
唐昊抬起脚步朝许斌直冲过来，不屑的嗤笑先发后到。
然后他看见了。
骑士的身前凝出无实质的盾牌，悬空的法阵直射锋芒。
低沉的号角自地底响起，在唐昊爪状的武器即将划上第一道射线前便先与骑士剑擦出火花。
空中的魔法阵还在追逐着他的身影，在紧逼而至的魔法射线中，唐昊却浑不在意地将刀刃切着骑士剑划下，侧身避开刀锋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抄了板砖在手里直丢出去。
许斌后退招架，不急不缓地用盾牌磕开了板砖，剑尖一抖将跟过来的汽油瓶挑了回去。
在汽油瓶落地之时，一阵波动自地底旋起。
许斌勾手收回盾牌，纵身跃起。
空中游移的魔法阵在他脚下旋开，散落的浅青光芒昭告了另外一名敌手的入场。
遍体魔纹的短剑斜插进地面，又很快被锁链扯回刘皓手中。
许斌此时还在找着落脚的时机，刘皓怎能如他意，短剑入手法阵排出，一记电光朝着许斌直劈下去。
许斌抬手握拳，手中盾牌浮上一层浅青光芒，王杰希的魔法加持来得又快又急，以至于电光波动阵唤来的落雷未起，横贯的星星射线已经将它拦腰劈断。
刘皓未能得手切了一声，转了转眼睛四下留意着王杰希的位置。
王杰希的强悍自然不容分说，如果他想要觅得胜机，首先就要把王杰希从战场排除出去。
他颠了颠手中的短剑，眼角却先扫到了已经被许斌缠住的唐昊。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找上唐昊也许是个错误。
他是不清楚许斌怎么会和王杰希搞到了一起去，但他十分清楚许斌的特点——慢节奏，说白了就是拖。
被“磨王”缠上，只会被拉到许斌舒服的节奏上，慢慢被耗死。
刘皓提防着空中逡巡着的八个魔法阵，举剑投入了战斗。
但显然王杰希并不会为他们创造出二对一的局面。
刘小别的剑是从刘皓头顶笼罩下来的。
他抬头那瞬间仿佛看到无数血色花瓣凌乱地凋落，每一片都沾染着绝望而残忍的美。
他急忙招架，却还是被光剑在左臂划开一道伤口。
刘小别的剑太快，快到手中的剑只剩血光般的残影。
刘皓彻底被卷入了那凌厉的剑势中，整个人全部的精力都用来捕捉刘小别剑招中的破绽。
然后被一直控场的王杰希将军。
刘小别确实有破绽，他的剑太快到连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完全控制，但在刘皓捕捉到空隙，反转身子朝着许斌的背后挥下短剑时，一管驱散粉从他的身侧丢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最终还是对王杰希失去了防备，而没有一个失去防备的人能从王杰希手下逃窜，叶修都做不到的事，刘皓当然也不能。
剩下的对唐昊的围剿显得如此简单而粗暴——他是很强的新生代，但此时他的境遇仿佛应了他硬抢来的那个代号——
他还真的被三打了，而且是被三个说能力不俗都可以算侮辱的能力者围剿了。
王杰希此时从结界外滑翔进来，沉默地看着被许斌制住的唐昊和被驱散粉限制住行动的刘皓。
他敲了敲耳机开口问：“我让小别把人给你送过去，说个地址。”
叶修懒洋洋地报了个地址给他。
刘小别便是没有想到过会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场混乱。
不是说死灵入侵这件事，而是眼前站着的几个正说着话的人。
他把刘皓交给了秦南主负责安素，然后带着唐昊来找他的前“监护人”张佳乐，哦，还有林敬言。
本来他眼前，是正训着人的孙哲平和在一旁不停插嘴的张佳乐，林敬言站在一边儿看着，张新杰不在，韩文清也不在。
后来林敬言往门的方向扫了一眼，突然间眼神就变了，刘小别顺势回头，正好看到让他头痛异常的叶修带着方锐走进来，还冲他打了个友好的招呼。
然后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屋子里的局势是有多么“贵乱”的时候，他看到韩文清黑着脸大踏步走进来，张新杰手里持着十字架跟在后面。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就变了。
刘小别的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时该问问王杰希黄历的。
唐昊林敬言方锐，老对手见面并没有分外眼红，方锐拉开张佳乐在一旁不停地放嘲讽，林敬言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叶修本来是看得好一场戏——地址是他说的，摆明了要一阴阴一帮，然后他玩火自焚了。
老对手相见没有分外眼红，那肯定不是说韩文清和叶修。
韩文清倒是坦荡，直接紧了紧手上的绷带，让张新杰划了个结界出来。
叶修把烟掐灭，反手一转千机伞已成战矛。
刘小别突然反应过来这俩人想要干什么。
叶修的SSS级通缉令，还没有因为刘皓的归案而撤销。
这不是什么点到即止的切磋，而是一场必有胜负的战局。
而他，如此突兀地闯入了一场长达十年的追逐的最终落幕。
十年可以发生什么？
年少轻狂的斗神蜕变为脸T的天生魔神，一个叫嘉世的行动组从顶端跌落化作泥土。面带凶相的拳法家成长为拳皇，用三年的寻找得到相伴七年的搭档。
这期间，有人出现，也有人离开。新生的力量伴随着一波清洗全面崛起，那之中也不乏有人的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经完结。
最后走到今天的，忽然只剩下了当年针锋相对的两人。
张新杰将手中的十字架向上抛起，巴掌大的十字架化作一团银光，在空中舒展出华美而低调的光泽。
其名为，逆光的十字星。
星核的十字尾迹慢慢旋转变亮，在亮橙色的光芒自上而下地笼罩在整个结界之中时，张新杰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天生的严谨让他召出四神圣光的核心以防生变，而最终他却把战场留给了韩文清和叶修。
这十年总要有一个了断，而这个了断不允许任何人的干扰。哪怕是随队的张新杰，甚至是更高一级的上位者。
没有一个人，能在这十年中横插一脚。
叶修眼角瞟到张新杰的离开，掂了掂手中的战矛笑道：“呦，无差笼罩啊？给我也上这种减伤BUFF真的好吗？”
“废话少说。”韩文清一侧肩膀，抬起的右拳上缠着燃烧般的赤练。
在叶修抬起战矛挑衅似的凌空一转中，韩文清一如既往地朝着他的对手冲去。
无所畏惧，一往直前。
十年。
叶修甩矛换枪射出几枚子弹，借着后座力向后飘去，空出的手指迅速画下一个法阵。
蓦地燃起的火焰阵法没有阻住韩文清前进的脚步，叶修估算了下结界的大小，翻手又甩出战矛地上一点，便是要从冲过来的韩文清头上越过去。
韩文清猛刹脚步，纵身跃起便勾拳而上，赤练朝着叶修直扑过去。
叶修勾手弹了个术法，提着战矛借劲浮空调转了身体。
战矛划出大圆轨迹，落地瞬间已是挟着浅金光芒迎上韩文清的攻击。
且行且战，胜券在握。
十年。
两人擦身的瞬间，叶修掌心施力，骑士剑抽鞘刺出。
“老韩同志，我知道你任何时候都喜欢全力以赴。*”
剑意虚晃，战矛压着的杀意瞬间迸发。
伏龙翔天！
韩文清飞身鹰踏，却还是被龙抬头返身叼中，狠狠地摔了出去。
绝不会打空的伏龙翔天。
“不过，是时候该慢下来了。*”
叶修提矛欺身而上，然后被早有所谋的韩文清准确抓住衣领，往空中抛去。
不会打空才是最大的破绽。
避无可避，那就迎上。
“我只知道往前，不懂得如何慢下来。*”
韩文清抓住机会，几乎无停顿地打出一套连击。
“也不需要。”
叶修被动招架，最终战矛斜下一插，伞面折出盾状终结了韩文清的攻击。
四神圣光的无差笼罩让一连串攻击只在他身上脸上留下了浅浅的擦伤，他收盾站稳，翻转伞面倒立擎起，法杖魔法瞬发。
“你自己应该也感觉得到，”叶修在浅金色的光中掠风而起，“时代已经开始变了。”
韩文清受身弹起，双手一抬将叶修砸下来的千机伞拢入掌中。
空手入白刃。
“那又如何？”韩文清肩膀一沉将千机伞往地上摔去，叶修抖动伞柄将伞折成东方棍电光火石间抽回，迎着韩文清的拳风弹出毒针。
“你没变，叶修。”
韩文清扛下这枚毒针，身体不自然地僵硬了一瞬间。
一瞬间叶修已经一招地心斩首术，将锋利的刀刃递到韩文清脖颈。
逆光的十字架同时自空中飞出。
叶修拉起韩文清后退，十字架擦着他的耳边深深地钉入墙壁。
结界消失，张新杰手中拿着圣典，目不转睛地盯着叶修和他手中的短匕。
叶修慢慢垂手，附在韩文清的耳边说了几个字母：
“GLORY.”
韩文清当即愣在了原地。
十年追逐最终落幕，总有一天这一切都将变成时代的眼泪流淌风干。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修没办法控制黄少天和他搅进浑水，但即使是被逼无奈，叶修仍计划着反击布局。
韩文清不能理解为何叶修会挂上通缉，但即使是与他无关，他仍来到这里一战到底。
他们十年对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最终了断。
从下一刻起——
在张新杰收起圣典重新握回十字架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正是这份执着，化作荣耀，光辉永存。
“需要霸图的援助吗，老叶？”张佳乐咬了咬拇指，眼睛里都是洋溢的光。
“快走啊。我们秦南供不起你们那么多尊大神。”叶修挑着指尖给自己的擦伤戳着治愈术。
韩文清站在一边看着，冷不丁地开口：“我等你回来。”
“那是当然。”
叶修手里夹着烟，笑着点了点头。
霸图的行动力极快无比，在完成和叶修的这一场打斗后，叽叽喳喳的一群人就决定启程返回。
站在车门外的韩文清顿了顿脚步，还是转头说：
“你……”
叶修摆了摆手说：“快走快走。你跟着我趟什么浑水。张新杰那身份，不能让他为难。”
韩文清点了点头上车，到最后还强调了一句：“别死在这儿了。”
叶修狂点头，赶紧把车门给带上了。
事实上，以现在上海局势的复杂程度，留在这儿的所有行动组谁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所以霸图必须走，在风暴更汹涌之前，趁还来得及走的时候马上离开。
蓝雨也好轮回也罢，甚至于他，都是不得不战。但霸图完全没那个必要——更不用说张新杰的身份并非一个中间人那么简单——作为一个纯血，他曾任联北大区西北负责人，和王杰希平起平坐。
七年前他毫无征兆地请辞，紧接着就和韩文清一走了之。
而如今，在联盟上层一片混乱的背景下，张新杰的立场就远比王杰希要微妙得多了。
一个前联盟成员，要把他绑上反对联盟的战车？
张新杰不会那么做。
所以叶修不能让他留下来。
并且——有一个万一，他们在这里全军覆没。
张新杰会名正言顺的，完成他们没有完成的事情。
这是全然的信任，才敢贸然留下的退路。
叶修看着远去的汽车，偏了偏头问唯一留下来的刘小别道：
“很奇怪？”
刘小别摇摇头说：“很意外。”
叶修笑，然后被自己的烟呛到咳出了眼泪。
半饷，他从口袋里挖出一个铁盒放到刘小别手里。
“麻烦你带给大眼。”
然而那个铁盒最终却没有安全送达。
第十四章 Out of Control
就像没有人能够预测这场灾难的突然开始一样，也没有人会预料到，这场混乱会在无声无息间再度升级。
最先发现这一切的是肖时钦。
作为界平衡监测控件的开发人之一，坐镇秦南支部统括监测部的他，注意到在实况监控上那远远超出警戒线的指数波动中，有如同脉动的黑线一闪而逝。
他推了推眼镜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在再次确认之后一边拨通江波涛的电话一边切出系统打开了另一个数据包输入指令查询。
“喂？江波涛吗？我是肖时钦。你是不是和周泽楷孙翔在一起了？”
江波涛的话筒中收进呼啦的风声，肖时钦的手指在数个投影屏之间移动，将通讯手表的信号转入处理器分析。
“好，我去找孙翔。是，我正在确认，你们一定要小心，可能不会是个例。”
电话挂断，肖时钦在手腕上一抚，在手表弹出的指令框中输入一串通行字符。系统成功对接，肖时钦伸手把监控室角落里立着的自动步枪往肩上一挂，握着监控室中的播音话筒说道：
“第二级自走现象监测确认，战术战略决策与情报分析部申请出动。”
“系统处理中——自走现象事件视界确认，战术战略决策与情报分析部部长肖时钦，注册ID 12197，行动代号生灵灭，行动准许许可，解禁。”
肖时钦深吸一口气，看着空气投影屏上枪剑交叉的徽标旋转消失，在一片红色的Error中屏幕受到电磁干扰剧烈抖动，崭新的页面随即载入，独属他生灵灭的那个界面浮现而出。
他切换了频道，对所有正在行动的行动组下达通知。
“二级自走现象，二级自走现象，执行级数上调至SS级，请S级以下判定行动组迅速离开现场，请S级以下判定行动组迅速离开现场，重复一遍，二级自走现象确认，死灵出现自我攻击模式，警告：事态已超出控制。”
他拍碎监控室墙上的小型保护罩，按下了里面的红色按钮。
监控室的灯光迅速转暗，无数屏幕上所有监控系统同时弹出大大的警告。
WARNING:OUT OF CONTROL！
他背着自动步枪大步离开。
在天链的剑刃从死灵身上微妙地偏离时，习惯性在战场上掌握所有细节的江波涛敏感地意识到这可能并非是他的攻击出现了失误。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站在车顶上乱射的周泽楷，不出意外地也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迷惑。
他从腰后摸出一枚小刀，瞄准斜右方的死灵丢了出去。
命中。
但他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因为他听到了周泽楷更换弹夹的咔咔声——这可并不常见，频繁更换弹夹带来磨损非常严重，也只有类似于张佳乐那种无限连发的能力才能将换弹夹作为标志性的动作。
周泽楷会出现这样的动作只有两种可能——对手需要用特殊弹解决，或者局面已经不允许正常手段更换弹夹。
江波涛的天链在手中旋转，并不急于继续攻击，而是选好了一个可供逃离的站位留意着周泽楷接下来的动作。
咔嗒，子弹上膛。
暗灰色的魔法从枪口喷出。
特殊弹。
江波涛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同一时间魔纹从他的领口攀爬至他的脸颊。
短剑之上，魔法波动骤起。
他的耳机中监测部的信号同时接入，肖时钦在得到他的确认后断定闪躲开他攻击的死灵应该并非个例。
一分三十七秒后，肖时钦的声音再度出现，这一次，是在公开的联盟公用频道向所有行动组下达直接命令。
两分钟后，周泽楷更换弹夹的声音再度响起。
漫无目的游荡着的死灵转瞬间有了异动。
「自我攻击模式」
江波涛迅速撤到周泽楷身边——在死灵开始主动攻击的情况下，需要近身战斗的魔剑士显而易见占据下风。
天链入鞘，江波涛摸出领子中夹着的刀片对着手心划下一刀。
沾血的掌心从周泽楷的枪管上擦过。
暗紫色的浅芒就从那些零落的血迹上蔓延而出，迅速将荒火的枪身包裹起来。
轻声的呵笑从周泽楷唇边溢出，他向斜下方猛地挥动右手，在机械磨合齿轮相嵌的声音中，双膛V型制退器从光芒中破出，12.7mm口径的铁灰枪管紧跟其后，周泽楷提枪抵肩，轻眯眼睛将视线投进枪身之上的光学瞄准镜中。
嘭。
制退器喷出的火药气体卷起灰尘，子弹在死灵阵中划出一个完美的S型，周泽楷顺势倒飞出去，手指弯曲轻磕机匣又是一枚子弹呼啸落下。
弹技精进、双重控制。
这是两发足以撕裂时空的巴雷特狙击。
江波涛身边浮起数个魔法阵，在特殊弹在地面砸出一片火海时腾风跃起，数个魔法阵在天链剑尖重叠，随着江波涛挥举的动作在死灵间生生辟出一条通路。
周泽楷随后落地受身，两人交换眼神从张牙舞爪的死灵阵中全身而退。
“他……”周泽楷开口问。
“孙翔那边肖时钦已经赶过去了，我们现在先去和吕泊远他们汇合，这种不能近身的战斗他们恐怕麻烦。”江波涛会意。
周泽楷点点头，在身后扫下一阵乱射，跟着江波涛朝指定的汇合坐标去了。
在死灵开始主动向他攻击的时候，孙翔第一反应并非是二级自走现象的棘手程度，而是这下有意思了的一股冲动。
不过他的兴奋被随后的通报浇熄了不少。
虽然是一杀的新一代斗神，许多人早就领教过了的最强攻坚手之一，但没有明确行动组编制的孙翔，并不符合通报中S级行动组的判定。
而为了控制己方伤亡，凡是评级低于S级的行动组都被强制要求从这场战斗中退出。
这下孙翔可不爽了。
早前为了扩大清扫面积他和周泽楷江波涛分头行动，眼下他连要求江波涛暂时把他划进轮回行动组都做不到。
他挥动却邪击穿一只朝他扑来的死灵，提脚迈步在死灵之间展露出全然的攻击姿态，银灰色的斗气从他周身溢出，顺着裸露的手腕缠上战矛，提手，便是斗破山河澎湃出击。
管他什么S级不S级的评定，随他面前站的是什么样强大的对手。
一战到底！
却邪在他手中转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影，随着越来越多的死灵在矛尖下化为雾气，攻击带来的魔法炫纹几乎要将孙翔整个人埋在各色的光芒里。
在某一刻魔法炫纹驭空排出在张牙舞爪的死灵中炸开时，肆意的斗气突然褪去尘埃化作炫目的亮银色。
孙翔眨了下眼睛，咖啡色的瞳仁上浮出一圈淡色的魔纹。
他屈身晃过死灵伸出的漆黑触手，倒立却邪向地面全力一磕。
清亮高亢的龙吟瞬时化作声波，以孙翔为中心源源不断地扩散了出去。
“战法——斗者胜魂——”
地面捲起狂风一时间飞沙走石，战矛所过之处就连雾气都击杀殆尽。
在这一场魔法主宰的天地失色之中，有极其微小的机括声穿过无数混乱直落孙翔耳中。
他愉快地勾起嘴角，矛尖点地在空中翻腾起来。
空气压缩器从他身边擦过砸进阵中，被气流吹得满处飞的死灵毫无障碍地被孙翔戳戳了个干净。
在他落地之前，四发连射的子弹将他脚下守株待兔的几只死灵串了个漂亮的BBQ。
“小事情你来得太慢了，我就说你别总是坐在办公室那样不行嘛。”
孙翔手腕一转将战矛提到肩上，侧头看着从不远处走过来的肖时钦。
“你不走吗？你不是S级以上的行动组成员。”肖时钦推了推眼镜。
孙翔被这句话呛得几乎笑岔气。
“你都在这儿了我还撤个什么鬼？小事情你就是平时琢磨的太多，早晚老得快。”
肖时钦面不改色地拎起自动步枪对着孙翔脸侧就是一发。
在孙翔背后散开的黑雾里，肖时钦扔了两个机械追踪出去，注意着手腕上的空气投影屏报出一个坐标。
“行动吧。”他抬手扯住孙翔，机械旋转翼带着两人晃晃悠悠地离开地面飞起，而那些残留在地面的死灵们，则享受到了第一机械师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的狂轰滥炸。
孙翔挑了下眉头，敲了敲耳机切进通讯频道说：“哎九点水我和小事情汇合了啊。”
肖时钦听见孙翔给江波涛起的外号，突然觉得小事情听上去还是不错的。
但他的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两人落地的同时，他一直开着的一杀系统突然发布了一条公告。
「司命书已确认收回，调查进入问责阶段，一杀所有成员均可参与调查。」
附件是两份级数均为S级的通缉令。
一份是之前叶修的通缉令进行级数下调，另一份则是全新的，针对蓝雨的通缉。
肖时钦太阳穴一疼，感觉自己已经完全猜不透联盟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而他更加看不懂的，是这两份通缉令的备注——
「现已将调查权开放给相关第三方微草。」
王杰希这是打算做什么？
急切地想要查明王杰希在这份公告之中的立场的，并非只有肖时钦一个。
显然此前王杰希一直保有着自己的秘密参与进整个事件，而现下最想要把它弄明白的，是终于被公开通缉的蓝雨。
刘小别将叶修交给他的铁盒放进口袋里，手搭在剑柄上看着他对面站着的人。
尚未脱去稚气的男孩扶着一柄和他差不多大小的重剑，用还没进入变声期的声音脆生生地开口：
“小别前辈，让我们来决个胜负吧。”
刘小别将耳机扯到脖子上，无所谓地笑了。
“也行，让我看看这两年你成长到什么地步了，卢瀚文。”
刘小别最初遇见卢瀚文，不得不说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意外。
十四岁的男孩能力爆发式的觉醒，在人山人海的景区这简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彼时正途径此地的年轻吸血鬼注意到震荡波一般扩散开的日光颜色，以及风里夹杂的疯狂尖叫。
他转了转正打着的伞，沉下心性捕捉着那海啸一样冲撞上来的能量核心。
然后迅速地奔过一千六百一十八阶台阶，满手鲜血地扼住了眼眸湛金的少年纤细的脖颈。
夜色下的蔷薇花园转眼吞噬了灿烂阳光，喧闹的景区化作血色摇曳的海洋。
倒悬于空的雾月之下，吸血鬼毫不掩饰地袒露嗜血的尖牙，眼中褪去金黄的褐发少年——其实最多称得上是小鬼——迷惑地瞪着一双蓝色的瞳仁看着他。
妈的，还是个异血种。刘小别嗅了嗅指甲上带下来的血肉想，这父母得有多大条，连自己生了个国宝都不知道。
显然卢瀚文的父母——俊俏的美籍华人和他小鸟依人的波霸老婆，不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小小年纪就能看出以后一定十分英俊的儿子是能力者界的天才儿童，还在刘小别捏着纸巾擦干净手上的血说明情况后特别大方地把人交给了刘小别。
都不用那些年后被追在屁股后面求PK的烦人劲儿，那时候刘小别就想一口咬死自己叫你多管闲事。
卢瀚文跟着刘小别走过了大概二分之一个中国——没办法，那个时候刘小别还只是一个到处游历的无公害吸血鬼，事实上在被王杰希围捕回微草前他都不知道第一杀手联盟的门儿朝哪儿开——可惜两个人年纪相差太过悬殊，高山流水也没能结成知音。
最后两个人在广州和平分手，刘小别之后再也没有问过有关这个天才异血种的下落。
直到今天再见面，兵戎相见为止。
卢瀚文的起手非常果断，拎着比他人矮不到哪儿去的重剑流畅地出招。
刘小别倒是不像之前那样快速地迎上去——这一年间他稳定了许多，面对这个挑衅意味远远大于实际作用的起手招，他选择了向后跳跃。
他甩动手腕，光剑随即出鞘。
在卢瀚文紧追而来的拔刀斩中，刘小别游刃有余地将两指抵上剑刃，陡然划下。
溅出的血珠遍布剑身，刘小别舔了舔深可见骨的伤口，反手铛地一声将泛起血光的剑和卢瀚文的纠缠到了一起。
日光色的昂扬斗气直挺挺地和晦涩残酷的血红相互撞击，在刺耳的击剑声中有清脆而干净的鸟鸣顺着剑刃扶摇直上。
剑法，少战鸿鹄。
刘小别屈了屈有伤的左手，在感觉不到明显疼痛的时候勾剑换手，整个人向后一撤。
卢瀚文的重剑慢了半拍，在刘小别刚刚站的地方留下一个小而深的坑洞。
“还是太慢了。”刘小别不屑地发出笑声，剑招翩然转起，夹着四散的花瓣从天而降。
血红的幕布自舞台上坠下，昏黄的雾月从地平线上升起。
夜的舞台，才是吸血鬼的主场。
光剑化作狂风与暴雨，零落着锋利顷刻泻下。
刘小别显然在之前试探性的交手中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并很难得的，他没有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失去这个节奏。
他的每次出招都像是反复思考过的动作，却又如此浑然天成，仿佛鬼斧神工的艺术品。
即使是血脉稀薄，他仍然保有那份祖先的高贵优雅，如同保有那对锋芒毕露的犬齿。
他沉了沉心神，无视自己血脉中尖叫着的兴奋与疯狂。
双手握柄，肩膀回撤，在一个简单而直接的抖剑里，剑与人同时间直刺出去。
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
剑道，血吻刺玫。
那是一招和少战鸿鹄截然不同的，快绝凌厉的回风式。
卢瀚文并没有因这几乎刺中他心脏的剑意而心生胆怯。
他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也知道虽然他变强了，可他面对的也不再是那个在山水密林间昂着头拔出剑陪他切磋的刘小别了。
他握剑的手指灵活地将巨大的剑身横立着插下。
但有什么关系呢，他输了，他的队友却会胜利。
他微微偏了下头想，这本就不是他一个人的战场。
四道白光在重剑剑身交织出一层有机质的屏障。
刘小别再收招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将全部的剑气都集中在剑尖之上，正面撞上了这凌空落下的圣光打。
枪声在他身后精确地响起，他的耳中捕捉到手雷拔栓的声音。
要输了。
他注视着重剑之后，仍瞪着一双蓝眼睛看着他的少年——那是一双他不可能拥有的，属于年轻人的眼睛。
终还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靠，卢瀚文你跟谁学的？三打一？出息呢？”
“可是我也没说是单挑啊，前辈。”卢瀚文踮着脚尖说，“不过前辈好强啊，下次一定要打败你。”
黑洞洞的枪口顶住刘小别的后脑，吸血鬼挣动了一下，甩剑收鞘。
“就你？换你们黄少来。”
“我只对剑圣有兴趣。”
褪去血光的褐色瞳孔不屑地打量着站到他眼前来的徐景熙。
“我们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徐景熙垂着的手上松松地握着十字架，“相关第三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在被透明的圣光缠住而陷入沉眠前，刘小别苍白着嘴唇回道：“抱歉，商业机密。”
站在机场接机大厅里的王杰希，突然感觉到有一阵不太好的感觉从他的脊背窜过。
每次他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多半都意味着他一心守护的微草出了什么不太乐观的问题。
他的手插进风衣口袋摸手机，视线刚移到通讯录上，就被走到他面前的人挡住了光。
他抿了下嘴唇，抬头对来人道：“来了。”
方士谦拉了拉侧背着的背包，伸手拍了拍王杰希的肩膀笑道：“北京客流管制，晚点了抱歉。”
王杰希的手指从手机上移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平静地望着他面前站着的方士谦——这曾是他在过去许多年中最得力的同伴，但最终先于他离开了时空管理局。
“……没事，是我，非要喊你回来的。”
方士谦笑了笑——那是非常轻松的，旧友重逢的微笑。
“哪儿能，只要你喊，我肯定上赶着回来。”
“就只是厌烦了大人们的捧逗哏而已，又不是讨厌你。”
王杰希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车钥匙。
“我先送你去支部，孩子们可能出了点事儿。”
方士谦把车钥匙从对方手里抢过来转了转，回道：“就这样？不和我说说你和叶修到底搅了什么浑水儿？”
王杰希掉头往外走。
“你总是知道，何必再问我一次。”
在副驾驶落座的方士谦看着王杰希别上耳机拨打电话，敲着扶手说道：
“因为你是部长啊，Jessica.”
听到那个除了自己恶趣味的顶头上司外，只有叶修和方士谦敢叫的外号，王杰希瞟了方士谦一眼，拉下手刹踩了油门。
在车仿佛扫把一样噌地往前一窜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开口：
“系好安全带，前副部长。”
第十五章 特别暴力
黄少天仰躺在黑暗里。
他把手臂挡在眼睛上，侧耳听着喻文州打开门走进来的脚步声。
“肖时钦走了？”他开口问。
“嗯。”喻文州的脚步在他身边停下，“要我把灯打开吗？”
黄少天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床里。
“少天。”喻文州喊他。
他在床单里小狗一样拱了拱，然后像是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一样，从床上翻了起来。
“文州，对不起。”他眼睛里满是诚恳而愧疚的神色。
喻文州抬手打开了灯。
乍亮的灯光让黄少天反射性地闭了闭眼，然后他的后颈就被喻文州轻轻地揽住了。
一个很轻，很温柔的亲吻。
像从树梢滑落的雨珠，措不及防地滑落眉梢，冰凉凉发痒的感觉就漫上心头。
黄少天的手停留在喻文州的腰间，顺着弧度美好的腰线慢慢爬进衬衫，攀上背脊。
喻文州轻笑着含住对方的下唇，温热的气息从鼻尖，缠上另一个鼻尖。
凉薄的体温交融取暖，心跳的节奏逐渐共鸣。
在唇枪舌战的唾液交换中，黄少天挫败地小声呜咽了下。
喻文州的手从他的后颈抽回，滑过脆弱的动脉和气管，在发烫的脸颊安居落户。
“少天。”喻文州的视线牢牢地锁在黄少天的眼角，“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他捕捉到对方眼角一个细微的抖动。
黄少天下意识后退，脚跟咚得一声撞上了床板。
喻文州安抚似地揉了揉他的耳尖。
“我们谈谈，好吗？”
黄少天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最终，他只是配合地把手交给了喻文州。
十指交缠的力度，不轻不重地落在他的心里。
“文州你听我说我……”
刚在沙发上坐下，黄少天扯了下交握的手抢着开口。
喻文州竖起手指按在他的唇上，坚定缓慢地摇了摇头。
“听我说……听我说完，少天。”
黄少天半开的嘴唇犹豫了一下合上，只将那一双漆黑的眼，和灵动沉着的眼神，平静地投到喻文州身上。
在那样的视线中，喻文州沉了沉心思开口。
“……我一直没告诉你，魏老大回来了。”他决定先把对于黄少天来说，最重磅的那个消息丢下去。
黄少天握着他的那只手一瞬间就收紧了。
“之前在市郊，你能力暴走，就是魏老大镇下来的。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的魏老大，站在叶修那边。”
“可叶修——”黄少天下意识地扯了一把两人还握着的手，再没忍住插嘴的欲望。
喻文州把那只几乎从他掌中逃走的手，稳稳地抓了回来。
“叶修对你有没有恶意，和他的立场没有关系——他是上面指派下来杀你的，而魏老大站在他那一边——也许没有阴谋就是最大的阴谋，对此我不能掉以轻心。”
“而且……少天，你瞒着我，去见了他几次？”
喻文州的问题，让黄少天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紧接着浅黄头发的青年，垂下了他的眼睛。
“……两次，一次是那天晚上借口去便利店，另一次……你知道的。”
“那个时候我想，无论如何，得在我的错误伤害到你之前，终止这一切。用我的命也好，叶修的命也好，怎么都好……就是，不能是你。”
黄少天蜷起手指，将喻文州的手反包裹住，圆润漂亮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搭上对方腕骨的伤痕摩挲。
“最后一次输给叶修了，这家伙竟然带两把武器——好吧我们其实都喜欢藏点刀子什么的在身上，当时被千机伞戳着脖子，还以为会死——结果竟然是被那个叶不修给教育了。”
“哈，文州你一定想不到那家伙说了些什么，简直不像他。”
黄少天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干笑，皱了皱鼻子抬起头来。
“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
“我不可能赢。”
他把手从喻文州的手指里抽开，在空气里抓握了一下。
“不是说我干不过叶修。”
“而是石中剑如果没有那块石头，就失去了意义。”
黄少天虽然平时说起话来容易喋喋不休，但也只有喻文州清楚，这样的一个人在感情上，少言寡语到了什么程度。
似乎那其实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少年时代的经历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够自信的阴影，这让他不断用实力证明自己的同时，也在从未停止过的自省中封闭了一部分的感情。
有的时候黄少天是打直球的高手，甚至这让他看起来不够睿智甚至有些蠢，但更多时候，他是沉默的，敏锐的，一双漆黑的眸子下都是暴风雨般的杀机。
如果不是确信无疑，他宁可放弃。
而这样的黄少天，在和他说，失去基石的剑，没有任何的意义。
喻文州不会妄自菲薄到觉得在黄少天眼中，他的地位超过对方对胜利的渴望。
所以他清楚，那是怎样一个隐晦的邀请。
他垂了眼角，抿出一个很轻的微笑。
空出的手慢慢收拢，再张开时手心燃着一朵浅蓝色的火焰。
“少天。”他开口。
“嗯？”
“你去见叶修那天，我去找了一趟尹泠。”浅蓝色的火焰从掌心游弋至指尖飘起，衬着喻文州白皙的手指美得像副静物画。
“啊？尹泠怎么说……什么尹泠来上海了？”黄少天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连那火焰消失在他颈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不对怎么回事我没记错的话尹泠是要保你的吧你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黄少天一紧张的时候话就容易多。
喻文州一笑，揉了揉黄少天的脑袋道：“你去干什么了，我就去干什么了。”
黄少天整个人呆在了原地，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了一句我次奥。
得知尹泠要保喻文州的他当初决定独自承担一切，却完全忘记了——
那块撑起一切的基石，也可以化作诅咒，与剑刃如影随形。
他往后倚，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去。
他反复思考过要如何说出并肩作战这四个字，但当他自以为不露痕迹地扔出邀请时，并没有想到喻文州的回应会如此的果决。
他现在明白肖时钦为什么来了——说实在的，那瞬间他都有点同情肖时钦了。
本来最稳重的喻文州画风OOC到直接和联盟SAYGOODBYE，另一面对着的还是自始至终都放浪不羁爱嘲讽的叶不修。
“叶修给我看了他和安素的信息，安素好像还在针对皖南——这么一想尹妈过来也正常，他自己好像是被威胁了——和十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有关，魏老大肯定知道——然后他说要我们随时做好和他交锋的准备。”
“我知道。”喻文州说，“事实上我之所以和你说魏老大的事，就是确认了叶修在这件事上的打算。”
“少天，有场戏，要你陪我来演。”喻文州半支起身子，直视着黄少天道，“相信我。”
黄少天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他的右手，在空气中转了一下。
“文州，冰雨呢？”
喻文州起身，从角落中提出了一个灰扑扑的长形袋子。
黄少天接过，态度很端正地打开袋子，把里面沉睡着的爱剑冰雨握入掌中。
抬手，利刃出鞘。
一道冰蓝色的火花，沿着剑柄蹿下，最终消失在了刀尖上。
剑花一挽，冰雨归鞘。
黄少天挑起眼眉，意气风发地看着喻文州说道：
“现在，要我怎么做，队长？”
方锐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叶修还在原处坐着，半蜷起一条腿玩着手机。
介于这个人和手机的非兼容性，以及此情此景和自家客厅的非兼容性，方锐确信那一瞬间，脑子里肯定闪过了诸如“一定是我的起床方式不对等我回去重启一下”的想法。
叶修把眼睛从手机上抬起来，摆了下手说：“怎么样啊，决定好了吗方锐大大？”
方锐拉出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敛了不耐和散漫，用极严肃地语气说：
“先告诉我你手里的牌，只靠你一个人想说服我是没可能的。”
“说了你也不知道。”叶修瞥了方锐一眼，勾了勾唇角。
方锐这个人平时猥琐当道，一杀八卦小分队队长，跟谁关系都还不错，那是相当吃得开——但就凭这点儿逼格，他是没办法坐上今天的位置的。
他之前借口回屋睡觉，这几个小时的时间肯定已经打听过至少三圈了。
方锐从来都是个“很凶残很可怕”的对手，多少人对他的双重能力猥琐打法不屑一顾，却反而成为了他脚下的累累白骨。
叶修从不担心方锐会拒绝他——他选择方锐并非仅仅因为方锐够强，还有一些特别的原因。
方锐同尹泠的关系一直非常好，即使是离开了皖南来到秦南也没有影响这两人之间的交流。
作为同一战线的战友，叶修本就胸有成竹。
此时方锐的反复纠结，正应了他本来的想法。
“叶修，先撩者贱啊。”方锐抱臂往椅子上一倚，“想心脏又想要人，魔神也不是你这么玩的。”
“想要我给你帮忙的话，就老实把话说全了。”
叶修晃了下头，伸手往口袋里去摸烟：“方锐大大明鉴，不过我这手牌真不怎么样，就等你了。”
“你是一波清洗之后出道的，知不知道魏琛？”
“蓝雨的人？我知道。”方锐眼睛一转，“等等，他没死？”
“没呢，回来给你们当爷爷。”
“扯淡吧你就，孙哲平都没喊着当孙翔爷爷，轮得着魏琛吗？还有谁？”
“准确地来说，站我这边儿的，你还知道的，就剩兴欣了。”
“陈果？唐柔？你就这么俩人就想坑我了？在一杀我还不知道的人也太不入流了吧？”
“啧啧啧，小鬼才认识几个人，不要太嚣张。”
方锐不接话了，他用眼神警告了下叶修不许抽烟，回手把手机从旁边的沙发上拿过来。
“周泽楷呢？老林去跟着张佳乐混的话肯定不是和你一边儿的。”
“我找你不是对付他。”叶修捏着烟，表情纠结地又把打火机收回去了，“我说了，我的目的是要对付联盟，所以在那之前我得拖住安素。”
“安素的态度是非要干掉黄少天不可，二小姐脾气不好，这折戏还得伺候着她演。”
“所以？你其实是和尹妈站在一起的？话说你居然也叫安素二小姐，稀奇。”
叶修咳了一声：“我说方锐大大咱严肃点好吗？”
方锐把手机往叶修面前一扔道：“原话奉还给你。”
叶修把方锐手机拿过来看，上面是林敬言给他发的短信，问来吗。
“啧啧，简直了啊方锐大大。如此重色轻友怎么能行啊。”
方锐一把把手机抢回去说：“所以现在是，你要人没人，要脸没脸，前有安素死盯后有韩文清猛扑，还打算带着一帮青瓜蛋子一边打死灵一边分田地是吧。”
“所以说等你嘛。没有你玩不起来啊这圈麻将——再说了，我还真不信你愿意和唐昊在一起混——哦对了，唐昊去上海了，没和你说吧。”
方锐把手机塞进口袋站起来，看叶修一副没想到吧的脸T样，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年度最佳坑队友”。
他叹了口气，手撑桌子又问了一遍。
“叶修，你确认，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叶修收起笑容，缓缓地点了点头。
方锐眯了眯眼，在死灵阵中推出一个气波弹，屈身一滚把从衣领中摸出的刀片嗖嗖嗖丢了出去。
就眼下来看，即使当时方锐扫听了不少边角料，也还是低估了叶修心脏的程度。
如果不是叶修先撩者贱，他可能会选择另一条道路加入这场战斗——但叶修从上门邀请到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点头这一连串动作，都让他无法拒绝对方。
他从一只死灵的胳膊下堂而皇之地钻过去，一路摸爬滚打姿势好不猎奇。
连跟在他后面的方士谦——不熟，完全不熟——都忍不住笑他猥琐。
方锐磨了磨牙，特别想把腰上别着的匕首拔出来扔叶修一脸。
叶修呢——
他蹲在一栋四层小楼的楼顶，带着从张佳乐那儿顺来的防风镜，用搭载系统分析着周边的局势。
他敲打着耳机，试图和王杰希建立起连接——但是王杰希一直没有回应。
他估计王杰希肯定挺生气的——刘小别栽在蓝雨手上，免不了又勾起了王杰希有关黄少天不怎么美妙的记忆。
不过这一出演出来，倒是把王杰希自己的立场彻底抖出来了——顺便连他背后的人。
王杰希是中立派。
而且这个中立还和肖时钦想要平衡的态度不太一样。
“方锐大大，一会儿你杀到门口就撤出来，让微草的人自己进去。”
“OK.”方锐瞥了一眼在他身后跟着他来回乱窜的方士谦——其实他没搞明白一个守护使者跟着他干嘛来，这个时候战斗力负五渣不可以有啊。
他心里盘算了下，故意在死灵堆里换了一个走位方向，不留痕迹地把方士谦甩在了后面。
方士谦那是什么人，方锐还没滚呢他就知道这小孩儿想要试他了——
他倒也大大方方地一扬手，许斌就从浅草色的魔法阵中空降出来，骑士剑出鞘扫倒一片死灵。
许斌的出现从某种程度上拯救了双方——方士谦不太想被试出底来，而方锐缺帮手。
自责没有保护好刘小别的许斌此时一改磨王风范——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果然是杨聪带出来的孩子了，风格转换自如不说还每种都很犀利——
骑士的职业判定是自带圣光效果的，方锐乐得清闲，跟在英勇飞跃后面丢刀片玩。
叶修这会儿也没声了，眼看就到了和蓝雨约定的地方，方锐对着耳机嗯了一下，委身后掠到了一边。
“去找魏琛，我在这儿控个场。”叶修说。
方锐在方士谦身边站定，尚记得支会一句撤了——因为他和方士谦实在不熟所以格外客气。
方士谦点点头，他本来也不想方锐跟着他进去。
因为有人欺负他家小朋友，所以不太开心的守护使者想要玩会儿近身肉搏。
近战牧师什么的，还是不要吓坏小孩比较好。
他自顾自地勾嘴角，眼都没抬给许斌指了个方向。
随着骑士的一个挑衅，一发子弹果不其然从那个方向射出。
把守在门口的弹药专家留给许斌，方士谦迈步上楼，解开袖扣往上拉了拉袖子。
银色的手链从腕骨垂下，上面两个小小的链坠相击出清脆响声。
一枚是秀气的十字架，一枚是精致的小型战斧。
方锐因为和方士谦太不熟，所以他并没能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但如果方士谦换一种自我介绍方式——比如说你好我叫方士谦曾经的行动代号是防风或者冬虫夏草的话——
那么方锐就会异常清楚了。
这个人是一杀独一无二的——治疗之神。
方士谦看着站在他面前持着战斧的徐景熙，和不远处半昏迷状态倚在墙边的刘小别。
他最终选择具现化了他的十字架。
然后，当着后辈徐景熙的面，卸下了握柄处的卡榫。
在他抽出他许久不用的杖中剑时，他心想，现在gg退赛还来得及。
总比被牧师揍了说出去丢人强。
但徐景熙白着一张脸迎了上来。
他不知道郑轩会被拖多久，因为对手是许斌，他完全没办法预估节奏——
行吧行吧，徐景熙安慰自己，总比两个治疗互相打耳光强。
紧接着他从身后拔出一把自动手枪来。
叶修蹲在远处用望远镜瞧到这儿，整个人在风中摇曳了一下。
唉唉唉，给奶妈们都逼成什么样了，杀父之仇不过如此啊。
他拎上千机伞，从楼顶跳了下去。
“唐柔啊，堵上黄少了没？能拖多久算多久啊，最好给他打到累感不爱。”
第十六章 未雨绸缪
黄少天闭着双眼站在逼仄的巷间。
他的手搭在腰间的冰雨上，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勾起了唇角。
“现在，要我怎么做，队长？”
“我们要分头行动。”
“那怎么能行？你一旦落单叶修肯定会先拿你下手。”
“就是要他出手。既然我们之间的战斗无法避免，那么就一定要创造出对我们最有利的环境和状态。叶修的目的肯定也会是分散我们，依靠拖住你来形成对我的围剿。但反过来说，如果我们主动出击，你在没有顾虑的情况下很容易突破BOX-1的局面，这样的话先机会落在我们这边。”
“但是你……如果被贴身的话会非常难脱身吧。”
在金属和墙面撞击出一个非常细小的火花声时，黄少天无声无息地动了。
逼仄的小巷并不适合打正面接触战，黄少天早早便摸好了所有可供迂回走位的拐角，视线盲点以及一击必杀的出手位。
在被通缉的那一刻他想的不是要摸清微草的立场，也不是分散针对蓝雨的袭击。
而是——
终于来了。
即使是冷酷无情的机会主义者，善于一击致命的最强刺客，黄少天对待战斗，却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
而现在，比起不得不战的憋屈，他终于有了拔刀的理由。
战胜对手，无论是谁。
战胜对手，赢到最后。
“所以，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交给你了，少天。”
冰蓝的光芒在小巷间乍亮，呼啸而过的风声中隐约传来龙吟。
黄少天飞快地绕墙而过，肩膀一沉便是踏空跃起。
纯粹的剑意顷刻张开，推着黄少天周身的蓝影彷如一对翅膀从身后展出。
一次完美的绕背，一击漂亮至极的升龙斩。
而直到这时，黄少天才刚刚看清他的对手。
唐柔一甩短发，整个人硬是在被升龙斩挑飞之前转过身来。
这一转已是勉强，她只将将架住了黄少天落下的冰雨，却没办法再防住紧接而来的一剑落凤斩。
防不住，那就硬攻！
倒飞出去的唐柔旋转手腕，在半空生生提起一招龙牙攻击招架。
斗者胜魂的能力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就是一旦攻击成功，就会在能力者身上出现一个具备增益效果的炫纹。
攻击招架，同样是一种攻击方式。
黄少天怎能让她轻松如意，剑刃一抖，竟是用一个非常微小的转动使剑和战矛擦身而过。
放弃了一次攻击，先落地的黄少天半点停顿都没有，紧接着一个三段斩迅速追着唐柔而去。
他看准了唐柔落地前必有的一个受身动作，高举冰雨便是一招银光落刃凌空斩下。
猛扑过来的杀意并没有让唐柔产生哪怕一丝的畏惧，这个毫无死角的美女，此时此刻以一种令许多男人也甘拜下风的气势，倒挥起了她的战矛。
豪龙破军，大招起手。
黄少天不甚满意地咋了下嘴唇。
避开这招攻击对他来说并不难，但此时的他并不想和唐柔耗费太大的精力。
就算是喻文州有肖时钦随行，他说到底还是不放心的。
况且，在这里被扯住的话，单单说体力的消耗，岂不是正中叶修下怀。
可是，不得不应。
黄少天将冰雨向怀里一收，整个人侧身后仰避开了唐柔的攻击。不等唐柔更进一步，他一个空翻将冰雨平推出去，一招回风式后发先至。
始终没法攻击得手的唐柔没有急躁，她挥舞战矛试探性地打了几个小连招，在看出黄少天有意避她后非常果断地后撤站稳，抬手打出一招斗破山河，在黄少天收身闪避时紧跟着又抖出她手中最强的招式。
风卷流云！
直到此刻，两人的武器才有了开战以来的第一次接触。
黄少天手腕一沉，再无顾忌地挥动冰雨，也用出了他最擅长的招式。
不能退！
唐柔是以强打强的典范，此时此刻黄少天已经没办法走出他最好的那步棋了。
既然无法避免有所损失，那就干脆——
正面应战！
幻影无形剑驭空而起。
黄少天的身形在一派光影缭乱中隐去。
唐柔不敢犹豫，紧跟着小跑两步，矛尖触地往矮墙上跳去，脚刚落到墙面上又是一转，已是往更高处跃起。
在冰雨和黄少天剑气的共鸣中她的视野中失去了黄少天的身影，这让她必须动起来，以防在原处被捕捉到她自己意识不到的破绽。
她和黄少天相识甚早，在还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有多强之前就曾混在兴欣的支持部队里，被同时出招的叶修和黄少天排山倒海般交织的金蓝光辉震惊到过。
那个时候的她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有一天击败这两个人。
虽然这几乎难于登天，但在唐柔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三个字。
所以在叶修问谁来阻截黄少天的时候，她开口说我来。
水雾般的淡蓝雾气慢慢散开，唐柔自半空下落，战矛直指地面，炫目的飘金斗气凝成龙头形状，顺着矛尖游吟尖啸，直扑进那一团雾气之中。
唐柔出手时没考虑能不能打中，只是时机适合，她就做了。
但这一击伏龙翔天，没有打空。
黄少天肩膀被龙头叼中，直直从那团冰与水的蓝雾中摔了出去。
唐柔抿了抿嘴唇，提矛便是一套连击边打边追。
等到她终于近身，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蓝雨最大的特点，是创造机会，然后捕捉机会。
黄少天的肩膀上还飞着血，半垂着脑袋，浅黄色的刘海遮住了他脸上的大半表情。
在他的背脊重重地磕在矮墙之上，整个人弯出一个痛苦的弧度时，正转着战矛作势攻击的唐柔突然感觉心里一沉。
再回过神来，已经是被冰雨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她的面前，是正把血沫从嘴里吐出去的剑圣，左肩上的伤口还在衣服上爬出血痕，可持剑的手，却是稳稳地把冰雨贴在她的动脉旁。
她输了。
无关经验，能力，反应，速度，单单纯纯的技不如人。
这反倒让她的眼睛中燃烧起更加热烈的斗志。
“下次，不会输了。”她说。
黄少天抬起海蓝的眼，那其中深沉埋着的冰冷正随着眼色慢慢消散。
“你们这帮战法，真是一个比一个猛。”
他收了冰雨，呲牙咧嘴地把胳膊架在上面，朝唐柔笑笑。
没伤的那只手扔给了女孩一个小盒。
“还给叶修，告诉他东西我收下了。”
唐柔接了盒，抬手敲了敲耳机。
“打过瘾了没？没就回来。”叶修在那边儿说。
唐柔嗯了一声抬头，就这一会儿功夫，黄少天已经没影了。
黄少天直接回了一趟家。
他从茶几上抓起水杯漱口，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慢慢脱下了他的衬衫。
估计准了不会对战斗造成什么影响，为了速战速决他主动卖了一个破绽出来，硬吃下了那一击伏龙翔天。
他赤裸着上身满屋子转，最终从床头柜底下拖出药箱来包扎。
看着血流成河，其实伤得并不严重。
不过他自己包扎姿势比较别扭，折腾了半天才弄到像模像样。
从报废的那件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蓝牙耳机，他晃晃悠悠地又回屋给喻文州打电话。
电话一直没有打通，直到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和唐柔的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又被砍又撞墙的遭遇似乎把他自出事以来的全部疲惫都引了出来。
他趴伏在床上沉沉地睡着，别在耳朵上的耳机闪烁着工作中的光芒。
和喻文州约定的地点和时间在黄少天的梦里滴溜溜地转着，漂浮在空气中的剑圣伸手去抓，不知道怎么就只抓到空气。
香香甜甜的蛋糕味道从不远处传来，他迷迷糊糊地往香味传来的地方走，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到目的地。
耳边响起蜂鸣的声音，黄少天转了一个360°又转了一个360°，在仿佛没有重力的梦境中，寻找着声源和香气，永无止境地转下去。
直到他有些眩晕的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开始突兀地上升。
过了十几秒的时间，他才意识到是他在向下坠落。
撞过的背脊从骨缝中透出疼痛，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抓那些从他身边擦过的东西。
应声破裂的气泡，只在他的掌心留下一滩温热的血液。
在子弹击碎窗户，玻璃渣在空中迸裂的那一刻，黄少天倏地从床上滚了下来。
倾泻而下的子弹擦过他的身体嵌进墙面，将他卧室里不多的摆设也都尽数击碎。
黄少天眯了眼睛窥探眼前凌乱的黑暗。
刚才的一波攻击击碎了他楼下的路灯，这让躲在床边的他无法判断来人到底在什么位置。冰雨被他放在了客厅，但此时这短短的几步路上铺满了扫射过后的残渣，窗外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枪炮师在虎视眈眈。
他想了一下，先蜷着身体给喻文州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又把手伸进裤口袋里摸来摸去，把手机上挂着的行动组徽章解了下来。
扔出去的时候，他其实还是有点心疼的。那徽章还是当时魏老大给他的，他手机换了八百六十个都没弄丢过，最后居然是报废在这种地方。
他贴着地面伸展开身体，肌肉紧绷如同闻风狩猎的豹。
枪响，人动。
耳机的通讯被远程切断。
重火力铺天盖地地扫向移动中的黄少天，在他抵达客厅抓起冰雨时对方已经基本完成了对他屋子的一轮拆迁。
黄少天拔刀磕开飞旋的子弹，按着来路返回了卧室。
对付一个枪炮师，他需要贴身。而在无法分辨对方位置的现在，他要尽可能地移动，依靠火力线来推算出对方所在。
夜风凉凉地倒灌进屋子里。
黄少天从裤缝里摸出刀片和小钥匙，旋开了床头柜边上的暗格。
多亏最开始设计的时候这里贴着地。
黄少天把手枪和一包压缩后的衣物从缝里提出来时自娱自乐地想，这样他好歹不用裸奔出去了。
窗外的火力却并没有留给他整理仪容的时间，差不多一个更换弹药的间隔，猛烈的火力再度爆发。
不过这次，隐藏在黑暗中的炮手再没能得逞。
一发子弹击穿黑暗朝他扑来，紧接着持刀的剑客在废墟中化作一道惊鸿落雁，笔直地逼到他的眼前。
——等等，不是他。
黄少天剑招未落，就注意到了在风中飘拂的栗色长发。
紧跟着就 是刘海之下精致甜美的脸。
“苏沐橙？！”他惊叫道。
苏沐橙端着手炮往他脸上移，然后冷酷无情地开火。
黄少天急避出去，嘴上已经嚷嚷开了。
“等等苏沐橙你怎么跑上海来了你是谁的什么人啊别添乱行不行哥平时待你不薄吧你强上对决嗑的瓜子哪次不是我给你买的？”
他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剑客能近枪炮师的身并不容易，放过这种机会会要了黄少天的命。
即使对手是他的好朋友，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苏沐橙和黄少天交手过无数次，自然明白被黄少天近身的下场，一个反坦克炮往半空一打横漂出去就想拉远距离。
“苏沐橙苏沐橙你说啊咱能不在这儿不明不白地打吗？”
黄少天拔剑就追。
苏沐橙在灯杆上跳着，身手稳健得根本不像一个连强上对决最终赛都闯不进去的菜鸟。
“叶修是我哥的朋友。”她甩着炮弹退走道。
“我次奥？”黄少天这时正踩着行道树模仿人猿泰山，听到这儿不自觉地拔高了声调：“苏沐橙你骗谁呢你哥怎么会有叶修这样的朋友？”
他说完这句话，就注意到苏沐橙的表情一僵。
“哈哈哈哈被我说中了吧！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黄少天这时从树杈间窜出来，一个迎风一刀斩下去终于和重火力短兵相接。
苏沐橙此时也咬了下嘴唇，没有继续回避下去。
扬炮，卫星射线。
“叶修……真的是我哥的朋友。”她在炮火中小声说道，“曾经，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正往卫星射线的射程外闪人的黄少天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我说，苏沐橙，就算你说得没错。我可没得罪你吧？这事儿你到底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黄少天撇了撇嘴，心神一沉，攻击转瞬暴起。
一抹冰蓝，自下而上横贯空中，被剑气波及到的树木，疯了一般将枯叶接连摇下。
苏沐橙横起手炮硬抗下这一击时，很明确地感受到自手腕传来的钝痛。
黄少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强悍。这一击，明显就是照着持炮的那只手来的。
“看剑！”
那一瞬间的停顿并没有被黄少天放过——
他挥舞冰雨，一连串攻击无缝连接，行云流水一般施展出来。
苏沐橙排炮反击，脑中浮现出别人对黄少天下过的定义。
“苏妹子，你是怎么认识的妖刀？”
妖刀，那是除了剑圣之外，能力者对黄少天的另一种称呼。
而苏沐橙和黄少天的初遇，就始于妖刀对于破绽那令人心生恐惧的捕捉能力。
那是她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在收尾时却遭到了对手的反扑。
那个时候她几乎失去了反应能力，只下意识地将手炮扬起打出攻击。
然后，在两方的交火中，黄少天竟然稳准狠地横插一脚，一手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拉到一边，另一只手已经完成了对对方的格杀。
全部用时，都不过数秒。
事后这样的一个人，还挎着剑唠唠叨叨地说，第一次出任务吗？下次要记得斩草除根，要不是我正好路过你还得有一会儿打。
黄少天无论是本性还是个性，都不坏。
但他，为什么要站到叶修的对面去呢？
如果不能杀掉他的话，死的就会是叶修了。
“你的通缉令挂在系统里呢，黄少。”她在地面站稳，手炮一横稳定炮架应声弹出，“打你应该不为过吧？”
“我靠靠靠靠靠靠你原来不这样的啊跟叶修才混了几天就学得心脏了？”
黄少天炸毛，苏沐橙的这句垃圾话实在到位，一击必杀。
可惜的是苏沐橙的攻击就没垃圾话那么快狠准了。
黄少天在半空中拧身，很轻松地闪开直射的攻击，化作另一枚炮弹直往苏沐橙所在坠去。
得手！
他一如既往地开口。
紧接着他下落的刀锋忽然有了一个微妙的停顿。
一种心悸的感觉迅速地击中了他。
别着的耳机中终于传来了喻文州的声音。
“坐标1215,322……两人埋伏。”
但黄少天却没办法回应他了。
喻文州单方面切断了对他的魔力输出。
那意味着他的对手，需要他拼尽全力对付。
他刀锋一转，换做手刀劈中了苏沐橙的后颈。
随后，朝着喻文州的所在全力奔跑。
阴沉沉的天空，此时开始飘起雨来。
第十七章 最终之战
“无论如何，我会陪黄少天走到最后一刻，绝不放手。”
喻文州站在尹泠面前说这话的时候，尹泠早知道一般笑了笑，从手边的抽屉里取出了一部手机。
“我上次答应你的，我去帮你办了。雨女说可以，但是她也没办法控制在哪里下雨，所以她给我了一组坐标区域。”尹泠抬眼看喻文州，安抚似地示意他坐下，“你要把火力带到这个区域，雨女会在雨中注入适合黄少天使用的能量。”
喻文州将手机上的坐标组转发到自己的服务器上，拉出椅子在尹泠对面坐下。
“部长，谢谢你。”
尹泠摇了摇手道：“不必。两个人都完好无损地给我回来就好。”
喻文州在静止的车阵与人群中举步穿梭，淅淅沥沥的雨从他头顶落下，打湿发梢。
他的手表上方浮着的空气屏中，红色指示标正在不停旋转，指向的目的地，正是尹泠和雨女约定好的坐标区域。
他的耳机中此时一片寂静，但他知道黄少天并没有挂断电话。
虽然他切断了魔法输出，把那人清清亮亮的声音湮灭在了声带中。
不过，即便如此。
他松开紧握的拳头，一朵浅蓝色的火焰从他的掌心飘起，无声地伴随着他前进。
他们仍是相互联系的。
只需要一抹，同样游弋着的，冷色的火焰。
他一甩手腕，露出微笑。
转身的同时，法杖入手，通讯挂断。
黑袍加身，银发如瀑。
死灵术士暗色的眸中映出六芒星的形状。
诅咒之箭撕裂雨幕，自空中倾泻而下。
手中匕首几乎递到喻文州眼前的方锐，借着掌间凝起的气劲拧身后撤，一路翻滚着退开。
诅咒之箭尽数落在了方锐撑开的念气罩上，黑色的诅咒之力侵蚀着念气罩，让光滑的表面响起了细微的碎裂声。
喻文州微抬了下左手，法杖在空气中虚晃一圈，几团鬼火般的银灰火焰自水晶球中飘出，又迅速化为哑光的锋刃切开空气。
念气罩应声碎裂，方锐却已不见人影。
四下重归寂静，只有雨无声地落，无声地化为水花，变做涟漪。
世界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喻文州扫了一眼还打开着的卫星定位，离雨女定下的区域还有一条街的距离。
他环顾他的周围——在大范围结界中静止的车辆和行人——对于他的对手方锐，算得上天独厚的场合。
而一条街外的指定区域，今晚已经由尹泠主导清干净了场子。
他握了握法杖，敏锐地捕捉到一闪而逝的呼吸声。
没有回头，他将法杖敲向地面，如水般的镜面在他背后展开。
反弹一切伤害的魔镜，应召而来。
但攻击，却明晃晃地自他正面袭上。
他心下一沉，右手飞快地从袍口伸出，在身前划下一道鬼影。
纯黑的诅咒自他掌下浮现，结结实实地和方锐拍出的气劲纠缠到了一起。
举目依旧没有方锐的踪影。
他右手划下一个逆五芒星，往气劲的来处弹出一道诅咒，在打空的时候左手法杖已举，数道咒术转瞬凝结成光。
六星光牢，起。
正在车辆间移动的方锐抿了下嘴，轻易地被夺去了动作的能力。
喻文州出了名不好对付的，就是他对战场恐怖的掌控力。
精确的判断，缜密的算计，他的反应能力弱于常人，却在命中率上将一杀的许多顶尖人物远远地甩在身后。
可是，方锐感受着掌中匕柄的形状，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喻文州并没有恋战，趁着方锐被六星光牢限制住而上前解决对手。
一是六星光牢的持续时间并不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喻文州没有把握干掉一个贴身战的大师，另一个就是，以方锐战斗风格之细腻，他肯定不会放任喻文州轻松干掉他。
喻文州只用了一秒不到就作出了这些权衡。
他扶住法杖手指相握，结下了一个并不复杂的印。
一只鬼头从他肩侧穿过，往前路继续窜去。
果然有陷阱。
在喻文州听到机括碎裂的声音时，他迈开步子往一条街外冲去。
然而，当纯白的魔法逸出刺眼的光芒，令眼前的景色化为虚影，在喻文州眼前模糊时。
终是功亏一篑。
方锐老谋深算的走位，利用了他能力中的二重性创造出正反两面的同时攻击。
遍布去路的各种陷阱，甚至是被六星光牢一击命中剥夺行动能力。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个纯白的传送阵做掩护。
这传送阵的目的地……会是哪里？
在视野重归平静的一瞬，早已做好准备的喻文州向下一晃，避开了正等着他的一击。
法杖在他手中转了一个圈后消失，漆黑的水晶球从他掌心浮起。
黑光，缠着那杆收回的战矛，往对手的心脏所在扎下去。
不出所料，命中。
唐柔顿了一下，动作瞬时变得僵硬起来。
刚才那道黑光，是术士善用的制服手段之一，比起六星光牢更高效，也更难掌控。
击魂术，攻击打断。
这次，喻文州并没有再放弃他到手的机会。
温润的水晶球在他的指间来回转动，低吟的诅咒化作雾与影，趁着阴暗的背光处四处攀爬，留下一片尖叫着的亡魂自深渊中伸出利爪。
简单至极的六芒星法阵从水晶球下展开，倒映出死灵术士眼中冰霜的神色。
一时间忽而阴风大作，一个更大的法阵仿佛蚕茧般，将两人所在的地上停车场包裹起来。
这是死灵术士拥有的结界「场」，将只该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鬼影幢幢，在现世倒映。
是名为，幽魂缠绕。
与此同时，唐柔终于动了。
她身上还缠着一打数量可观的负面状态，人却已经姿态强硬地握着战矛朝喻文州冲来了。
喻文州站在原地没有动，好整以暇地将水晶球向上一抛，术士杖再度现形。
燃烧的箭矢划过空气，留下诅咒的黑印。
唐柔周身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在喻文州自己的结界中，所有人的行动力都会被大幅削弱，从而抹平他自己在这方面的劣势。
但由于支撑结界使用的法力远远超出正常战斗所需，需要的吟唱更是又长又复杂，因此，喻文州很少有机会能够用到。
所以一旦出手，在这维持结界的一分三十秒中，喻文州便会成为一个无解的局。
不要说唐柔，就连叶修，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只有一分三十秒，这一分半钟的时间如果没办法把对方一波带走，喻文州便会落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去。
他将法杖横在身前，开始咏唱。
他咏唱时的语速很快——也许这才是最初他能接受黄少天聒噪的真正原因——快到无法分辨的古老咒语在他的舌尖跳跃，与此相对的，是大量的法力正从他的身体飞快流失。
即使是类人类，在能力枯竭方面所能做的选择也乏善可陈。
喻文州之前有得是这样的例子，最典型的反面教材就是孙哲平。
因为血统亦或是别的一些原因，假如上位者们的能力储存是一口井的话，类人类就只有一瓶水——还肯定是不满的那种。
半瓶子咣当带给他们负面效应是他们决不能过度支取。
当年在一波清洗中，将他抛下的魏琛就在最后的战役中挥霍光了他作为死灵术士的全部光辉，直到最近才有所起色——但无论如何，那光辉终究也还是黯淡了——这也是为什么联盟一直没能找到他的原因。
更严重的像孙哲平那种情况，则是他不光一口气倒干了他的半瓶水，还失手把瓶子磕碎了。
而喻文州给自己定下的警戒线。
那条红线，不是要在这个时候触犯的。
咏唱完毕的那一刻，在唐柔挥舞战矛的身姿后，一扇大门缓缓敞开。
死亡之门，朝这世界全部的生灵，露出了它的血盆大口。
枪弹击穿玻璃的声音同时响起，那事实上是整整六枚子弹，却精确到只留下一个弹孔。
喻文州扫了一眼一直工作着的卫星定位。
红色的指示标已经变成了绿色的锁定标。
不知道叶修有意还是无意，那个传送阵，竟将他送至了雨女指定的那片区域之中。
他挥起法杖给被绑在死亡之门上挣扎的唐柔补了一个束缚术，转身朝早就看好的楼梯跑去。
在这片区域，肖时钦早就静候已久。
那六枚子弹，就是信号。
脚下突然踩中了什么。
喻文州还来不及反应，冰冷的刀刃已经先意识一步捅进了他的身体。
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方锐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我说，你也不要太猖狂啊。截了我们的东西自己用，怎么也得给点报酬不是。”
直到这个时候喻文州的大脑里才划过了一个术语——隐匿迷惑、暗影陷阱。
喻文州把铁锈味从口腔里咳出去，手腕拱起，一个切割术硬是将方锐逼开一步。
刀从伤口中滑出的触感清晰而刺骨。
他别在耳上的耳机此时突然有了细微的电流声，紧接着就转进了一个频道。
“到时候可别和黄少天说我欺负你啊，这是战术，战术。”
叶修的声音夹杂着打斗声从那边响起。
喻文州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在方锐再度出手的冲天炮中艰难地闪身后退。
叶修带给王杰希的小盒里，是两副战略通讯耳机。
郑轩三人去截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东西。
但截下这个，等于截断了王杰希和叶修两人在战斗中交流的途径。
在用来“清场”的结界中，正常的通讯工具是无法工作的。
喻文州把它戴在身上是有理由的——虽然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在叶修眼前，但同样叶修只要通讯，通讯的内容对蓝雨就不再是秘密。
正如现在，喻文州至少知道肖时钦被叶修缠住了——或者用对他有利的方式来说——肖时钦把叶修缠住了。
他一只手探向背后的伤口，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法杖，在幽魂缠绕结束之前再度抛出一波攻击。
大量的失血让他的膝盖发软，然而在肖时钦为他争取出的最后一点时间里，他不能被方锐和唐柔围歼。
分头行动的计划是他提出的，他不能因此成为黄少天的障碍。
他背身在角落里，撕下衬衫将伤口扎紧。
随后他集中有些涣散的精力，开始了新一轮咏唱。
爆炸的火光从一栋大楼的三层喷出。
肖时钦抬起步枪上膛，透过镜片注视着眼前站在的叶修。
最后他摇了摇头。
“输给你了。”
叶修把烟从嘴边取下弹了弹烟灰回道：“那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好脾气如肖时钦只叹了一口气，伸手从斜跨着的机械箱里丢出一个小玩意。
在用枪子引爆那颗跳雷时，两个人同时动了。
肖时钦许久没出外勤，手上的功夫却是不退反精。他没打算给叶修身上添伤口，在外人看来打得也不够奔放，但他没一个多余的动作，每扔出一个小玩意都是精打细算过的。
就是这种牵制流的打法，看上去无比软弱可欺，事实上却是压着对手的节奏打得对手膈应无比的战术，肖时钦是老手了。
甚至大可以这样说，要不是他没想和叶修拼死拼活，只是给喻文州争取更多的时间而已，这些手法都是他早就玩剩下的了。
叶修也明白肖时钦的意思，节奏很慢地和他见招拆招，肖时钦膈应他他就膈应回去，许久不见的心脏组组长和原定组长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你出一招我还一招，要不是肖时钦这边是认真地在压节奏拖时间，还以为这俩人是在消极怠工拗造型。
叶修消极怠工倒是不假，不然以他的能力，撕开一个口子直接给肖时钦打到没有还手之力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一边应付肖时钦一边听着通讯线路那边的情况，心里默默地算计着时间。
一抹星光从他头顶的天空中扫过，稳稳地停在了激战中的大楼外。
肖时钦没有察觉，而叶修也只是动了动脑袋，带着肖时钦往反方向去了。
肖时钦跟着叶修往远处走，不忘留下一梭子回应给喻文州。
喻文州听到枪响时有些支持不住地靠在承重墙的一角。
这层楼能被强拆的立柱和墙面都被拆得差不多了，方锐心里清楚如果把这栋楼拆掉他也落不得什么好，攻击的时候还不忘了拉一把唐柔，小心地避开了所有承重的结构。
这给喻文州留下了喘息的机会。
太过空旷的环境不适合方锐这样需要贴身战的能力者，也从来不适合控场强大反应却跟不上的喻文州。
刚才他将所剩无几的法力凝聚起来放出一击鬼影缠身，准确命中给他带来的，是伤口止血，有了一丝丝好转的痕迹。
也只有一丝丝而已。
喻文州苦笑。
肖时钦给他打的暗号是「已将叶修带离」，这对于喻文州来说是一把双刃剑——他避开了最强的对手，也失去了仅剩的队友。
他还不知道他能撑多久，他还得想办法脱身去和黄少天汇合。
依靠鬼影缠身补充进来的生命力不过杯水车薪，但他比谁都清楚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这一场真枪实弹的戏，还远远没到可以落幕的时候。
他摇晃着直起身，忍着疼痛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是四年前的他，在踩上陷阱的一瞬间就可以脱身，不会留给方锐捅刀子的机会。
现在……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水晶球已经被他手心的温度熨得温热。
唐柔的攻击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用两指夹住水晶球，在那上落下亲吻。
冰蓝色的波动，突然从化形的法杖上喷涌而出。
现在，他有了一些，不一样，但同样强大的东西。
灵契的法力共享，从来都是相互的。
唐柔抖动战矛，在凝聚的冰蓝波动前猛击地面将自己平甩出去。
方锐此时也躲在不远处完成了蓄力，一击闪光百裂打出，直击那层薄薄的冰蓝壁障。
喻文州没有让他得手，手指下弯，波动在他手中汇聚，化作一个崭新的，冰蓝色的水晶球。
魔镜再度浮出，同时间无数枚或是缠绕诅咒，或是燃着火焰的箭矢，朝方锐和唐柔两人倾洒而去。
他听到那枚漂亮得不像样的水晶球开裂的声音。
喻文州看准空当，再度往楼梯的方向移动。
方锐从箭雨里滚出来，跟着追了上去，唐柔被缠得稍久，但也很快就扫净了攻击，往楼下追方锐去了。
喻文州跑得很慢，但他撑着用四年来与黄少天共享法力所得到的回报，一直将方锐牢牢地甩在几个身位之后。
唐柔的脚步声重叠上来，喻文州半偏身体闪开了刺向他的战矛，后腰的伤口却被方锐不知何时蓄好的气劲击中，撕扯开伤口的痛感自神经碾压而过。
被咬在口腔中的痛呼让喻文州尝到了另一种铁锈味道。
他反转身体，把手里抓着的什么向后直抛，整个人从楼梯上倒着摔了下去。
方锐手指从衣襟下捻出一条细软丝带，抬手拦了下唐柔直接跃上扶手往下奔去。
他手腕转动指尖一抖，丝带便朝着喻文州缠去，想要阻止对方下落的趋势。
就在他即将触到喻文州的那一刻，浅绿色的魔法阵阻隔开了两人微小的距离。
方锐心一惊，藏在腰后的匕首已经出鞘将丝带斩断。再回头，他发现他和唐柔也被同样的法阵隔开。
呵，还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他双手一拢聚气，在窄小的楼梯间滚了一遭向上推出一炮。
王杰希手持魔杖，轻拨扫把闪开了方锐的攻击。
方锐眼尖地看到王杰希手指幅度不大的几个动作。
而他眼前喻文州已经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方锐啧了一声，甩下唐柔拔腿就追。
“挺住啊唐妹子。”他还不忘回头嚷嚷了一句。
王杰希送了他一束星星射线，正打着他手腕上方的腕骨，方锐顿时消音，在楼梯上一个踉跄索性也滚下去了。
唐柔看着眼前骑在扫把上的王杰希，警惕地收了战矛等待对方的动作。
“打一场吗？”王杰希问她。
“你很强吗？”唐柔回道。
“试试就知道了。”王杰希的手搭在扫把上，向下俯冲过来。
很强。
唐柔仰躺在地上想。
她甚至还没有看清王杰希都做了什么，就已经被打败了。
王杰希动的那一刻在她脑海中留下一刹那绚烂的影子。
然后就是神出鬼没的曲线攻击，大范围全方位的负面增益。
她算了算时间，惊讶地发现她在王杰希手下竟没有坚持得了一分钟。
王杰希提着扫把站在她的身边，抖了抖袖口把喻文州扔给他的东西别在了耳朵上。
正是本来就该交给他的那个耳机。
“安文逸一会儿会过来，在那之前先别动。”他看着唐柔说。
“上次见你的时候，能感到你是个有潜力的能力者。好像你还去和黄少打过，并且伤了对方？这次和方锐的配合也还不错。”
“不过很不幸。”王杰希转身，侧着脸只给唐柔留下了那只偏大的左眼，“我是个完全的。”
不是因为伤重而难以反应的喻文州，也不是关心则乱宁可受伤的黄少天。
这个时候的他，是一个完全的，没有任何牵绊的，纯粹的魔术师。
唐柔在他走后，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雨势不知何时已经转为瓢泼。
喻文州站在大雨之中，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是王杰希真不体贴，直接就把他传到马路中间来了。
他的轻松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抬起眼睛，透过刘海和兜帽看到黄少天在暴雨狂奔的身影。
都这样还没忘了拿手机发短信。
他抽气般浅浅笑着，重新建立起了两个人的法力共享。
虽然，他的瓶子已经只剩了一个瓶底。
但这雨中，这场如约而至的雨中。
还有着一线生机，和无限可能。
视野里有层叠的鬼影，自昏黄灯光下映入雨幕。
第十八章 决战巅峰
手起剑落，万籁俱静。
无声瓢泼的雨中，死灵倒下的身体轰然化为一片浓黑的雾气。
没有任何空隙，黄少天转了下手腕，一道剑气悠然地划出完美的半圆，死死地也稳稳地将死灵的攻击阻挡在了一个特定的圈外。
雨珠嘀嗒砸在剑刃上，绽出花开的声音。
黄少天按捺着呼吸的节奏，微微回头看了看勉力支撑起自己身体的喻文州。
喻文州抬起手指在空气中极快地画了个圆。
黄少天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向前快速地挥起了剑。
这是一剑非常危险的上挑，雨水顺着血槽滑落手腕，剑尖赫然钉着一只死灵。身下露出的空当中，一圈旋转的魔法阵正疯狂地吞噬着死灵——正是喻文州的死亡之门。
没有任何停顿，一瞬间剑影纷飞。
这是他们多年的默契，从不受任何外因的影响。
创造机会，捕捉机会。
术士诅咒铺路，剑客斩却来敌。
大雨滂沱，却是这世界给他们最好的舞台。
一种无法言喻的气场腾然而起——
强大而拉扯的吸引，温软而凌厉的默契。有压倒性的张力，随着黄少天的剑招渐渐蔓延开来。
从大楼里追出来的方锐，第一眼就看到了在死灵阵中战斗的两个人。
他甩了甩被王杰希击中的手腕，从腰后把匕首抽了出来。
他没有急于追上去攻击，而是慢慢悠悠地在死灵无组织的攻击中闲庭信步，直到一个比他高一头的人从后边上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耳机中的通讯频道终于出声了。
“叶不修那家伙和肖时钦过家家去了，现在换老夫指挥啊。”
方锐眉毛一抖，把耳机摘下来拿远了一点。
果不其然，同在通讯频道上的黄少天喊了出来。
“魏老大？”
不知道躲在哪儿控场的魏琛应了一声，还顺便寒暄了两句。
“你小子退步了知不知道，你和唐柔过了有十招吗就被捅了简直糟蹋老夫的心血。”
黄少天心虚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喻文州，才发现喻文州并没有戴着耳机。
“我才没退步魏老大你不如出来试试！”
“我说你怎么跟喻文州不学好呢学得心真脏。”
“……”黄少天卡了一下，又挥起剑把喻文州护到身后才接着说，“叶修呢出来出来出来别躲了啊快出来决一死战快快快。”
叶修没支声，倒是另外一个人接上了。
“哎呦这么会转移话题你处女座的吧？”
说话的正是来接应方锐的包子，他这会儿站在方锐的身后，一个板砖直接越过对方头顶扔出去砸趴下一只死灵。
通讯频道一瞬间好不乐乎。
“谁是处女座我告诉你你少黑我老子是狮子座的！”这是黄少天。
“包子你注意下你砖头！”这是方锐。
“包！荣！兴！你！滚！蛋！处女座才不这样！”这是罗辑。
这一瞬间的轰炸连魏琛都快被刺激聋了，他又不能摘耳机，只好在心里骂了几句叶修。
然而罗辑的存在感，可远远不止他在通讯频道里吼的这句话那么简单。
黄少天又扫飞了几只死灵，回身扶了喻文州一下。
喻文州埋头在他耳边喘，手指往死灵阵里一指。
“小心，有召唤师混进来了。”
他手指的地方，一只灵猫正从死灵中间窜过。
黄少天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来刀片掷出去。
灵猫尖叫一声消失。
“你怎么样，伤在哪里？”他问喻文州。
“没事，不是致命伤。雨女在雨里面加了料，你用剑法自然应该可以转化。”喻文州看了一眼身后，他们快要被死灵包围了，“时间不等人，方锐还在后面，恐怕叶修还有后手。”
“真没事？”黄少天不放心地追问。
“相信我。”
喻文州的估计果然没错。黄少天虽然杀掉了那只灵猫，但作为操纵灵猫的召唤师，罗辑已经确定了两人的准确坐标。
方锐看了一眼不远处楼上一闪一闪的亮光，把包子的脑袋往下拉，低声报了一个位置给他。
他们的通讯频道黄少天也在，这种消息只好用特殊一些的手段传递。
包子兴奋地应了一声，啪啪拍开挡道的死灵往另一个方向迂回去了。
方锐转了下手腕反握匕首，手掌击地一波气劲自地面扩散开来。
在飞起消散的死灵中，方锐笔直冲出。
“我来了啊，黄少。”
黄少天看了一眼喻文州，对方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也可以转化我的能力？”黄少天问
喻文州抬手指了指对方的咽喉。
“只要你肯，我就能得到。”
黄少天勾了下拇指，带起冰雨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圆。
“不是第一次见面，就都给你了吗？”
在死灵越缩越小的包围圈中，黄少天猛然将手中泛着蓝光的冰雨插向地面，空出的双手飞快地交叠，电光火石间，结印完成。
在方锐的攻击即将接触到喻文州的时候，喻文州忽然动了。
同一刻，黄少天清亮的声音，以一种狠厉的姿态响彻云霄：
“剑道——剑法自然！”
冰蓝色的波动从剑身腾然而起。
黄少天衣袂翻飞，变蓝的眼中已然凝起一道杀气。
而喻文州，突然睁开了他被血模糊的双眼。
那一眼，竟让向他冲来的方锐遍体生寒。
混乱之雨兜头浇下。
“闲聊时间，就先告一段落吧。”
索克萨尔抬起法杖，夜雨声烦挑起剑尖。背靠背的两人节奏默契地同时出手，两条半弧完美地划出了一个大圆。
这才是，蓝雨这对黄金搭档的完整攻击面。
以静支动，以动辅静。
索克萨尔的巅峰，虽然已经极无奈地在一波清洗中被粉碎，但如今的喻文州，又不可与四年前同日而语了。
黄少天翻转剑身划出一波绚烂得过分的幻影无形剑，转瞬间已经生生地将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
“看剑！”
带着笑容的最强剑客，聒噪着冲了出去。
喻文州挥起法杖，在感受到从黄少天那里传过来的充沛法力时，数个短小的咏唱已经脱口而出。
方锐浑身沾满了紫黑色黏糊糊的血雨，这让他看得到那些死灵术士让人观感不太舒服的攻击，却没办法躲开。
“这雨里，有东西。”他勉强开口，身上已经到处都是诅咒制造出的伤口。
因为太疼，反而有些麻木。
“老魏，你知不知道会是什么？对黄少天有利的。”
魏琛嗯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喻文州并没有步步紧逼，反而是迅速转身帮助黄少天清理死灵和混在其中的召唤兽。
因此他也没有看见，他刚转身不久，方锐就从头到脚笼罩在浅浅的圣光中了。
“方锐没事吧？”安文逸问，他之前去支援被王杰希打败的唐柔，这会儿才刚刚回到能够纵观全场的地方——也就是魏琛旁边。
“没事，他好着呢。”魏琛堵着耳机收音口问说，“柔妹子呢？”
“暂时还动不了，魔法禁制我解除不了。”安文逸回答道。
魏琛点了点头，又举起手电筒向楼下打信号：“能搞定吗方锐？用不用老夫帮你？”
“我先清清死灵，再找机会动手。意思意思得了，你待好了就成。”方锐用同样的方式回他，“叶修呢，还没回来？”
“没。”魏琛回他，“不知道在哪儿藏着呢。”
把小手电收回口袋，方锐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匕首，抬起胳膊连看都没看就往下一斩。
一只死灵噗地化作雾气。
他说意思意思，那还真就是意思意思了。
在他和魏琛闲聊的这一分多钟里，死灵已经将喻文州两人的身影完完全全地埋葬了。
他往上抓了抓刘海，一改之前摸爬滚的走位，以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大开大阖地闯进了死灵中。
先意思意思清个场，到时候就可以嘲笑叶修偷懒了。
方锐心态轻松地对着死灵东砍西揍，偶尔发现喻文州两人的身影还有精力拍一个完全没威胁的冲击波过去，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但黄少天这边，就显然没那么乐观了。
黄少天的剑法自然是没有所谓的持续时间的，但黄少天的承受力却有一个人类突破不了的极限。
更不要提现在他和喻文州两人身上都带伤，战斗带来的消耗本来就不像往日一样能吃得消。
死灵看上去简直无穷无尽，不知藏身何处的召唤师也让黄少天不得不提起百分之百的注意力去分辨那些小型的召唤兽。
所有能力全面爆发后都会陷入完全瘫痪半死不活的状态——这让黄少天施展剑法自然的时候多少有些力不从心，而他心知喻文州也只是在死抗。
虽然口口声声说没事，但看着就伤得不轻。法力输出都被截断了那么久，肯定也是拼尽全力不让人压着打。
黄少天其实气得牙痒痒，喻文州的弱点人尽皆知，叶修手段下流还搞一打二，还搞偷袭，虽然这战术手段没问题。
战术手段没问题就是问题！
黄少天想到这儿不禁气急，又赶上一块角度刁钻速度可观的板砖直逼侧脸，他扯起剑鞘就往那个方向狠命一敲。
这一敲可是带着私人恩怨的，包子这边刚露了个头就被拍了个踉跄，死灵还玩命往前挤着，包子都没看清凶器到底是什么就又失去了蓝雨二人组的踪迹。
这一丢不要紧，他耳朵上别着的耳机里黄少天的垃圾话没停，名剑冰雨的蓝光也在不断窜着，目标还在他的视野里。但被死灵这么一冲，他这一抬眼，有个人倒是和他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一愣。
“你不是那谁吗？唐柔妹子的那个手下败将！”包子嚷嚷着，话音未落已经板砖在手天下我有了。
这边杜明也没愣着，赶紧地就迎上包子的攻击。也亏是赶上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包子，要是换了方锐，马上就会反应过来这是轮回的人也到了。
杜明的通讯系统不是和包子黄少一样都是直连的，他单方面接了江波涛的通讯线，这会儿和包子短兵相接，江波涛早已经从通信端确认了两人的位置。
“泽楷，11点钟方向。”
周泽楷的回应依旧是很闷很稳定的嗯。
在仿佛无穷无尽的死灵之间，黄少天一边留心着浑水摸鱼的召唤兽，一边还要注意方锐和包子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的攻击，他身后还有必须要保护的喻文州——这样的情形只持续了不过二十几分钟，剑法自然巨大的消耗已经让他感到了压力。
类天使，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像天使的赝品。
喻文州的手肘碰了碰他的背脊，黄少天吸了口气，将自从能力触发后不断飙升的厮杀节奏控制在了一个相对稳定的范围之内。
他们现在必须要找到那个召唤师，死灵的数量再多总有穷尽，但那个藏在这其中人畜无害的召唤师却可以借助死灵的掩护源源不断地填补空隙，总会有他们提防不到的时候——也许那一瞬间就会被将军。
更不要说方锐和包子并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打发了的人。
这样下去他们会被拖死。
甚至等不及这场演给上位者的戏落幕。
黄少天也不是能忍的人，直接就在通讯频道里开起了地图炮。
叶修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没再说一句话。
正在这苦战的档口，黄少天的眼前，突然有几道带着火药味的硝烟像串串一样击穿了五六个死灵的身体。
弹技精进！黄少天脑中反射性地想到四个字。
江波涛的声音好像掐好时间一样在他们的频道中响起来。
“哈喽，前辈。”
“呦，这不是小江嘛，来了啊。”叶修懒洋洋地回道。
“我靠你竟然在听！”黄少天这个机会主义者早利用起周泽楷的这一枪抢住空档，一个三段斩从死灵中杀出一条血路，这会儿正对着死灵暴力地生杀硬踹，叶修这个心脏组老祖宗一露头当即遭到了垃圾话的疯狂攻击。
叶修都快被吼耳鸣了，他摘下一边儿耳机，和包子交待了一声唱歌，在包子有点走音的小薇中擎着千机伞朝来人的方向转身，自顾自地说了一句雨要停了，将伞放了下来。
在伞面正好落到他身前时，一层强大的斥力弹开了两枚朝他飞来的子弹。
周泽楷嗯了一声算作回答，与此同时不同于他沉默寡言性格的华丽枪技已经将数枚子弹挥洒而下。
叶修在千机伞霸道的防御中点上根烟，手腕一抖向后跃去，手中的伞已然变为了泛着寒光的战矛。
天生魔神和一杀新科第一人的战斗，瞬间拉开。
周泽楷用拇指勾住扳机，轻拨枪管让双枪在掌中转了一圈。
帅气十足的习惯性动作。
随着动作射出枪口的子弹在黑暗里留下变化的半弧形轨迹。
叶修抖了抖烟灰，改用双手握住战矛，动作被克制到最精准完美的幅度。
随后，战矛就在他手中消失了——不，应该这样说，因为他的动作太快，快到通体银灰的战矛只剩残影。
空气中响起铛铛的撞击声。
两个人同时开始移动起来。
叶修横着战矛向前冲的姿态，彷如十年来曾经的斗神从未老去。
周泽楷压着帽檐借着后座力不断后退，子弹却毫不示弱地在两人之间划出各异的光影。
一方追得游刃，一方退得有余。
叶修的表情一直摆在一个刚刚好能算作微笑的弧度。
他清楚周泽楷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废动作——看似帅气的甩枪，就连手指扣动扳机的接触面都有讲究——只一个像习惯的动作，他就能让黑暗亮如白昼，子弹如同礼花炸响。
他也清楚周泽楷是认真来决一胜负的。
枪王本不是这部戏的主角，他的光辉却不会因不在舞台中央而有一丝黯淡。
他将手腕下压，手掌抬起，浅金色的光交织着缠上战矛握柄。
那就让这戏更精彩些吧。
他击开那些阻挡冲上去。
于是那些平衡着的微妙顷刻就被求胜的欲望击得稀碎。
无论是停下来的雨，还是遍布楼下的死灵，不知道藏身何处的观众，或者是这世界的万事万物。
都与这两人再无关系。
正绕着楼檐兜圈子的周泽楷停住了脚步。
他弓起身子，在进入叶修的攻击范围前闭上了双眼。
「可以吗？可以用吗？会赢吗？」
“枪法，弹技精进。”
周泽楷再度睁开的眼睛里，已经满是宇宙洪荒才会有的景色。
他一个双手交叉的动作，弹夹已经更换完毕。
火光铺天盖地散落下来。
那是枪王独一无二的，枪炮武术。
「会。」
子弹擦过叶修脸颊时叶修也是一惊。
周泽楷的能力，好像更强了点？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在他刚开始调查这次的事件时，曾为了交换情报告诉了轮回一个极限突破的方法。
看周泽楷这阵架，竟然在如此事件中还给他试对了路子。
看来被幸运女神关照，也算是实力的一部分啊。
他握住战矛斜向下划，矛尖收合伞面张开，叮叮当当扫落了一地的子弹壳。
伞面随即下拢，紧接着三发反坦克炮从伞端冲出。
这次换叶修借力后撤了。
周泽楷想要和他玩近身，他怎么能遂了他的愿。
淡金色的光芒更盛，叶修手中的千机伞不断随着他的动作变换形态，一套变化多端的连招流畅出手。
能力者常常需要近战搭配远程，队伍间的技能相互辅佐，剑客与骑士亦或是剑客与术士，枪手与魔剑士或者魔道学者和鬼剑，归根结底都在一个配合。
叶修压倒性的优势就在于此。
他掌握一切，精通一切。
单凭一己之力，便足以蔽天。
这一代的魔神是一本厚重详实的教科书。
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
周泽楷密集的炮火有了一瞬间的减少——他的能力和张佳乐的无限连发不同，他的子弹有限，需要更换弹夹。
叶修等的就是这一瞬间。
他抢住空挡，甩枪变矛，一记豪龙破军逼得极紧。
为了闪开这记刁钻的攻击，周泽楷的身体几乎后仰成了九十度，而本就已经逼近边缘的他，竟保持着这个姿势直直地从高楼上坠落下去。
叶修的战矛再度回复成伞状，机械旋转翼弹出就要跟着跃下去。一道上挑的寒芒却让他迅速收回了迈出的一步。
江波涛提着剑，毫无停顿地接过了周泽楷的节奏。
令人惊异的默契。
周泽楷从半空中极速坠下，他勉勉强强抽出碎霜朝墙壁来了一枪，借着后座力硬是在空中调转了身子。
这位枪技有着压倒性强大的枪手，在如此的坠落中竟然竖起了双枪，想要靠大面积的乱射抗拒引力吸引做出完美的受身。
阻断他动作的是从漆黑夜空中光一样垂直而下的魔术师，帽尖带着气旋儿，灭绝星辰扫出点点星光。
王杰希伸出手来一把把周泽楷扯住，反手将对方横在扫把上，速度不减落地来了个风骚至极的悬停。
江波涛单打独斗并不是叶修的对手——或者这样说，以叶修如今的实力，能够碾压他的人几乎不存在。但江波涛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击败叶修。
剑尖旋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魔剑士作为加持系的一种，他的攻击力主要体现在他附在剑上的法术上，攻速快，威力强，但持续力和续航都不出色。但就是这短暂的爆发，足够将叶修牵制住了。
“好了。”他的耳机里传来了周泽楷的声音。
牵制成功。
江波涛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叶修倒也没像黄少天之流咬住破绽攻击，反而是撑起机械旋翼从楼上一跃而下。
江波涛敲了下耳机开口：“去你那边了。”
耳机里响起的却不是周泽楷的声音，陌生的青年嗓音回答道：“我看见他了。”
叶修落地的那一刻，先到的不是周泽楷的枪弹乱射，而是战矛突兀劈下的银光。
那是却邪锋利的矛尖——来人正是继承了叶修曾经代号一叶知秋的年轻斗神，孙翔。
轮回这是把老底儿都卖出来对付我了吧。叶修笑，横下伞用伞面硬是接下了这次攻击。
“小孙啊，你这样还是太年轻啊~”
听到这句话，王杰希笑了一下。
“垃圾话有用吗？”
“有啊，你看黄少天。”叶修哼唧哼唧，手上动作没停，和孙翔见招拆招得极快。
王杰希噎了一下，调转扫把将目光投向了正在死灵堆里和方锐包子两人缠斗的黄少天，喻文州那边似乎状态并不算好，但一时半会儿应该出不了什么闪失。
他们几个人的通讯系统都是互通的，叶修的话黄少天也听见了，不满地吼了一句三个打一个都打不过还打个屁啊。
叶修很悠闲地回答：“你死灵清扫完了吗，好好干活。”
黄少天气极，冰雨换手当棒子用一招就直接把包子打出去好远，转身又斩了几个凑上来的死灵。
“叶修你妹！”
包子就地一滚爬起来，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被打出来的，晃了晃脑袋赶紧跑回去扔了个板砖。
至于黄少天这句话给孙翔激得攻击暴力了好几倍，就又是后话了。
第十九章 骑士荣光
孙翔和叶修的故事，照例有个莫名其妙的开始，和一个无比俗套的过程。
你大可以想象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天才，傲慢、张狂、年轻、不可一世。
只需要一个挑衅十足的笑容，就能带着一个默默无闻的行动组闻名遐迩。
在旁人眼中，他强到甚至不需要什么锦上添花，仅仅靠着手中那把锋利的刀，就足以问鼎巅峰。
但孙翔并不那么想。
他从最一开始，就将目标放在了叶修身上——少年人特有的狂妄。
那时叶修早已成为魔神多年，久到斗神的名号就快成为传说。
而孙翔横刀冲上，在对方手中两轮鏖战，最终落败。
叶修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问他：“还想再来吗？还想打败我吗？”
他点头。
叶修把却邪交给了他。
再后来，孙翔成为了斗神。
也许很多年后他会成为新的传说。
可如今这个高挑、英俊、仍旧年轻的男人。
他的矛尖所向，仍然是叶修，只是叶修。
和当年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边，开始有了同伴。
孙翔的攻击非常直接而粗暴，从他出道以来，这种战斗方式都快成为了他的风格——即使他在细节的处理上越来越细腻，但仍然掩盖不了的是，骄傲的少年人最擅长的，仍然是遵循他勇往直前的本性。
叶修对此的处理则一如既往的……猥琐。
他没有和孙翔去硬碰硬，亲手将却邪交给对方的他不能再清楚他面前的是一个怎么样的对手。
结果他再度将千机伞这把武器的变态程度发挥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孙翔追上来，他就换成炮形态后撤。孙翔拉远距离，他又改换重剑穷追不舍。
活生生一个专业恶心人三十年。
他来来回回地戏弄着孙翔，等着青年总会有的失误。
但是，没有。
孙翔一直没有炸毛，而是按照自己的步调有条不紊地攻击，甚至他还会耍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来表达对叶修的不满。
叶修躲开孙翔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一颗手雷，从烟雾边缘迂回前进时突然就被魔法波动擦伤了脸颊。
他斜摔出去撑地跳起，利用俯视迅速定位了江波涛的位置，几发子弹随即射出。
打断他动作的是终于到位的枪弹乱射。
被包围了。
叶修落下就地一滚，返身就往死灵堆里扎。
周泽楷没有让他如意，常规弹中掺杂着乱七八糟的特殊弹铺射开来，让一向游刃有余的叶修也感到了赤裸裸的威胁。
江波涛此时放出几个波动阵，将更适合攻击的站位留给孙翔后退。孙翔几招强悍招式接连使出，配合着周泽楷的射击和江波涛的波动剑将叶修死死地卡在了一个三角区域中。
包围圈在不断缩小，终于避无可避的叶修也尝到了子弹刮过皮肤的灼痛。
他握着千机伞的手掌转了一转，从靴口抽出了一把匕首，朝着江波涛的位置反投出去。
孙翔快步上前将刀挑开。
叶修撑开伞在通讯频道里喊：“大眼老魏你们就看着我被打？人性呢？队友情呢？”
王杰希笑。
“对不起，不是人，没人性。”魔道士装死道。
大概所有人都还挺乐于见得叶修被围攻的，反正那家伙也不会真的出事。
魏琛这边干脆也开了嘲讽，调戏叶修别打了赶紧GG退赛。
但耳机这边的他却没有闲着，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朝王杰希打了一个手势。
那个手势的意思是，年轻人，交给你们了。
带着银芒的扫把不知何时从黑暗中滑翔而来，少年的身形自上利落跳下，夹杂着迷乱的魔法阵光，凌空卡进了周泽楷越来越密集的枪火压制之间。
手掌击地，阵法层叠而起，接连落下的子弹打在上面爆出耀眼的火星。
飞驰的子弹生生地悬停在了阵边，伴随着清脆的金属响声中纷纷落地。
操纵着扫把的高英杰朝王杰希的所在点点头，没有停止他行进的势头，从仍旧遍布地面的死灵中把身材单薄的罗辑拎出来，返身朝魏琛的据点飞去。
乔一帆握着刀在叶修面前站直身子，开口问道：“前辈，我来晚了吗？”
叶修举着伞的手腕沉了一下，提着收束成战矛的武器轻轻地笑了。
“你做得很棒。”
他毫不吝啬对乔一帆的赞赏。
周泽楷的枪并没有停，在这逆转的一刻之后，他抬手卸下荒火的弹夹，手一甩，特殊子弹上膛，毫不犹豫地进入了新一轮的火力压制。被四散的阵光波及的江波涛和孙翔也很快反应过来，随即再度进入了战斗——但这本该的死局，已经无力回天。乔一凡的突然出现瞬间扭转了急转直下的局面，让轮回三人的优势开始被逆转。
江波涛忽然感到身后有危险在逼近。
他拧身横剑，正和莫凡的忍刀短兵相接。
正在这时，一发卫星射线突然深陷入几人混战的地面。叶修偏了一下头闪开江波涛扫过的剑尖，余光扫了一眼炮弹射来的方向。
——你还是来了。
他垂下眼。
枪炮玫瑰，沐雨橙风。
他的战矛挥出一道平滑的大弧线，而远程的炮火节奏默契地跟上了他的节奏。
打扮入时的少女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晃着腿，饶有兴趣地看着站在眼前的中年男子。
“陶轩。”她开口喊道。
陶轩指尖夹了烟，从衣袋里取出随身烟灰盒将烟捻灭在里面。
“沐橙，如果我和你说，我可能会害死叶修，你会恨我吗？”
苏沐橙讶异地抬起头来，“是你……？”
陶轩往后退了半步，不敢直视苏沐橙愤怒的眼睛。
“是我做错了。”他语带悔过地说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
“如果叶修不杀了黄少天……也许安素就会要叶修死。”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会把所有责任都承担下来。”陶轩如释重负地在苏沐橙身边坐下，“我要你隐藏了那么多年的实力……现在，去帮他吧。”
“就算是你为我做的饯别礼吧。”
苏沐橙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蓦地红了眼圈。
偏偏只有她那么清楚地记得一切。
年少的兄长和他最亲密的伴侣，还有为他们曾提供了一切的青年。
苏沐秋的记忆被死亡永恒地割裂出了过去和未来，叶修一句解释都没有留就这样从他们身边消失，最后就连陶轩，都不再是当年的样子。
偏偏只有她好像还沉浸在那些岁月里。
即使十年过去，终究物是人非。
她甚至在挚友和叶修之间倾斜了她衡量生命的天平。
可到最后，依旧是做不到吗？
雨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掩盖了她留下的眼泪。
有谁撑着伞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一个容貌平平，带着兜帽的男孩子。
“要我扶你起来吗？”莫凡问。
苏沐橙摇摇头，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莫凡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他转了转手中的伞。
莫凡和苏沐橙两个人的加入很快就让原本占据上风的三人感到了力不从心。
江波涛被莫凡缠住形容狼狈，对方突然爆发出的不输周泽楷之流的实力让他还是出现了几个失误。
周泽楷倒是没有被苏沐橙压制，他甚至还拉过了乔一帆的注意力，只将叶修留给了孙翔。
三人被慢慢分隔开，再也没办法联手对叶修造成威胁。
随着孙翔被叶修打落战矛摔至墙边，周泽楷心里清楚他们已经输掉了。
虽然——
无论是叶修也好，安素也罢，交给他的事情，他都已经完成了。
但败给叶修，不免让周泽楷的心中充满了失落。
他将子弹换回普通弹，没有停止对叶修的攻击，但魏琛很快发现，这孩子的子弹，更多笼罩在了死灵身上，慢慢打开了四面楚歌的局面。
在逐渐转好的形势中，方锐突然在通讯频道中卧槽了一声。
叶修给乔一帆使了个眼神，飞快地往方锐所在的方向奔去。
方锐果然有了些麻烦，就在叶修被轮回三人牵制的时候，蓝雨的支持部队也加入了战斗。
宋晓因为无法参与死灵清扫憋了一身的力气，和郑轩联手就要把方锐就地铲除。虽然他们这边有安文逸，但显然徐景熙配合着手里的一把伯莱塔带来的战斗力更加彪悍。
单单搞定这两个人对方锐来说并不特别难，但紧接着，不知道从哪儿兴致勃勃冒出来的卢瀚文就让他止不住糟心了。
你们三打一啊？三打一就算了啊这小孩怎么回事啊追着打啊？猥琐都猥琐不起来了好吗？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句抑制不住的卧槽。
叶修一过来就迅速地打开了局面，郑轩宋晓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一时间专业逆转小分队又再度重演了对轮回的一幕。
先被逼退的是宋晓，紧接着为了让出空当给卢瀚文脱困的郑轩被方锐按倒在地。
卢瀚文一路砍杀冲到了黄少天面前，看到喻文州苍白的脸色一时间竟然忘了动作。
“瀚文，照顾好你队长，我过去马上回来。”
在通讯频道中早听闻了自己队友受困消息的黄少天三段斩开路，焦急地冲了出去。
叶修看他来了，果断拉了一把方锐后退，黄少天正要追，一个汽油瓶就在他身边爆炸。
老天，他都忘了叶修这死人还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连忙扑灭了身上的火焰，挥手让宋晓去接应徐景熙，挥剑和郑轩打起了配合。
黄少天心里起急，动作也没有以往的克制和精打细算，这么猛的冲劲反而给叶修都吓了一大跳，郑轩一句亚历山大配合无数手雷百花齐放，要不是方锐眼疾手快一扯，包子那不明真相的就真的要跪了。
叶修打得辛苦，嘴上却没落了下风，来回地挑衅黄少天说话。
黄少天一反常态，连理都不带理他，就一门心思地砍，最后竟然显得叶修比较话唠起来。
这下连方锐都不掺和了，和包子在一边和郑轩进行爱的切磋。
两人的攻势越发密集起来。
苏沐橙的支援转瞬即至。
然而她的枪口，却并不是指着黄少天。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随着几乎快到只剩残影的剑光在喻文州眼前爆炸开。
黄少天竟然用冰雨，生生斩开了苏沐橙扫射来的机枪散弹。
那瞬间没人看清黄少天到底是如何甩开叶修的纠缠，又是如何出现在暴露在枪林弹雨中的喻文州面前的。
离黄少天最近的卢瀚文瞪着他的动作，几乎忘了要上前支援。
不，与其是忘了动作，还不如说是没办法动。黄少天的剑技早已铺开了一张密不透风的保护网——
喻文州身体内澎湃的力量让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黄少天为了这一切，已然将剑法自然催到了极限。只有他清楚，没人比他更清楚，无论是苏沐橙的枪弹先停止，还是剑法自然先榨干黄少天最后一滴血，黄少天的处境都注定是一场泥潭了。
做点什么喻文州——他喘息着提起法杖，充沛的魔力从他的指尖流入杖端。
六星光牢。
混乱之雨。
苏沐橙对此早有防备，此时向右闪身避开六星光牢落下的光柱，枪炮玫瑰的输出转了一个华丽的大圆，再度铺天盖地般笼罩下来。
“郑轩！”喻文州喊道。
正被方锐拉着注意力的郑轩随即会意，转身就从腰带中狂掏炸药包往外扔。
苏沐橙的炮火移开只有几秒中的空档，但已经足够了。
“少天！”从这场战斗开始就没有露过面的魏琛突然在通讯频道中失声喊了出来。
几秒的空当足够将黄少天脱困出来，但是，已经晚了——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倒下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死了一次。
“徐景熙，过来这边！”喻文州的冷静下面，压着近乎于倒吸气的声音。
枪炮玫瑰的攻击，也在这个时候停住了。但这却并非是苏沐橙的主观意愿——卢瀚文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头的少年飞快地从黄少天倒在地上的身体旁奔过，纵身一跃硬是顶着郑轩的掩护冲到了苏沐橙的眼前。
前辈已经倒下了，那我一定要守住队长，保护好队长——
在汹涌而来的剑技中，苏沐橙从那个孩子眼神中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没有人会再来为你的失误埋单，再没有人成为你不变的依靠。
她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眼前的卢瀚文。
小子，来战。
这个节奏的打断，令一直远远观战着的王杰希也吃了一惊。
他和黄少天的冤家路窄，不意味着眼下的情况他可以置之不理。这可不是游戏——
黄少天真的会死！
这一刻，整个事件已经在王杰希的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这让他立刻就意识到他和叶修的安排出了什么纰漏。
陶轩！
在这个人名从王杰希脑子里跳出来的时候，他的视野里有一道光从黑压压的死灵阵中弹射出来，以一个让人觉得梦幻的姿态在空中炸出一波澎湃的攻击。
叶修，魔神荣耀。
王杰希觉得眼前的发展也快让他窒息了。
这个一直以来以一个平和的姿态行走于人前的天生魔神，终于展现出了他真正的、令人闻风丧胆的面目。
耳机中响起叶修平静的声音：“大眼，控制局面。”
王杰希其实已经在这样做了。在在场如此多的人中，他可能是第一个意识到叶修那几乎抑制不住的愤怒的。
他的手沿着扫把平推出去，带出旋转的魔法波动。随着灭绝星辰从半空中附冲下去，挥洒而下的熔岩烧瓶已经在死灵之中爆起火花。
他看着叶修的千机伞在空中展开，风一样的速度冲到了苏沐橙身前。卢瀚文毕竟不是爆发的叶修的对手，而叶修，也只是象征性地推开对方，力图尽快打开场面。
到这个关口，王杰希也不需要保留了。
魔道士骑着扫把在低空划出一个诡异莫测的走位，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尽是死灵消散后蒸腾起的黑气。
他扶了下尖尖的帽子，一脚蹬在扫把上往上跃去，细长的魔杖在他手中不断旋转，变幻莫测的浅绿光芒衬着在身后散开的黑雾，给这位轻眯着眼大杀四方的魔道士平添了一丝令人惊惧的怪异。
这场混战，随着黄少天的意外倒下和王叶二人全力投入战局，又有了奇迹般的转折。
此时江波涛也意识到了这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周泽楷早已先他一步架起双枪对着高楼间的某个方向就是一串扫射。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他们曾私下里商定了无数次的信号。
「收缩战场，控制伤亡。」
只是，现在这句话，再不仅仅只是代表着这场战斗的落幕。
被死灵分隔在数个区域的人们，开始有意识地向喻文州所在的战场中心收拢。
就在这一刻，突然有爆炸般扩散的光波，从叶修的所在振荡出来。
“小手，站桩。”叶修的声音响起来。
而此时和叶修缠斗在一起的，却赫然是一个大家并不陌生的人。
“二小姐，这出戏您还满意吗？满意的话，我可要收钱了。”
叶修的话，让所有人再度紧张起来。
“那我给你五分钟好了。”安素偏着头靠在黑暗里，抬手指了指楼下的混乱，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她敲了下自己耳上的耳机，仍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第三方收拾下局面。”
王杰希哼笑了一声，轻拨扫把稳稳地停在了喻文州眼前。
“跟我来。”王杰希伸出手去，“方士谦就在附近。”
对于这个混乱的夜，喻文州最后的印象，是叶修笑着说，黄少祸害留千年，他才没事呢。
至于上位者的真实意图和那场战斗的胜负，都不在他关注的范围之内。已成定局的事情，就放到事后再去总结吧。
在郑轩的惊呼中，他直挺挺地栽倒在了手术室门前。
第二十章 幕后台前（*时间线位于第十三章，前接微草VS刘皓&唐昊，后接十年之战。
）
叶修走进屋子，顺手把虚掩的门带死了。
他往亮着白炽灯的屋内一看，哧地笑了一声。
“我说，这是有多久，没见到过这个阵势了？”
张新杰坐在最外侧，闻言只是稍抬了下眼，在自己旁边拉出了一把椅子。
“是很久没有过了。”看到叶修落座，喻文州轻笑着说道，“外面叫我们什么？心脏大五角？”
“是心脏4+1。”贴墙站着的王杰希纠正了一句。
“……我们，先进入正题吧，时间不多了。”肖时钦坐在最里面，抬着手腕忧心忡忡地说道，“现在到底事情怎么样了？”
“叶修你从哪儿回来？”张新杰最先发问。
“等等，可以抽烟吗？”叶修朝坐在他左右的喻文州摆手。
“不可以。”王杰希抱着臂，挑起指尖抖了一下，一道光直拍到叶修手腕，打断了他打火的动作，“有一答一，现在你知道得最多。”
“知道最多的不是你？司命书是什么？”叶修挑眉，把问题扔给王杰希。
“生死薄残卷。”王杰希倒是毫无顾虑地迅速回答，现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他说得轻巧，听的人却统统惊出一身冷汗来。
尤其是刚刚抵达，不明情况的肖时钦和亲手回收司命书的喻文州，几乎一瞬间全都变了脸色。
如果单说司命书，他们可能还不会以为什么，但如果是生死薄残卷——
肖时钦不明白的事，乃至喻文州叶修想不明白的事，都可以理所当然的解释了。
“新杰也不知道？”叶修问。
张新杰双手拢在一起，沉思道：“我知道散佚事件，但没想到流落到这里。”
“那这样的话，我想我已经猜到那个名字了。真是一出好戏。”叶修的手搭在嘴边笑道，“怪不得安素这么紧张，怪不得有人会浑水摸鱼。”
“怪不得你和我说，要变天了。”叶修的视线落在王杰希身上，“到底还是你们联北的事，你居然理直气壮地和我说没有。”
“没有的事，我要怎么说有？”王杰希瞥了一眼叶修，“安臻是大中华领的第二负责人，和联北有什么关系？”
“安臻？”肖时钦疑惑地问了一句。
“呵，就是安礼言吧。”反应过来的喻文州说，“从开始我就觉得事有蹊跷，没想到却忽略了最明显的一点——李言、安臻——大中华领的第二负责人——安礼言，安素的亲哥。”
“李言是怎么回事？”叶修问。
“我从少天的结案报告上看到的，但当时只是扫了一眼，现在杰希提安臻，我突然就想起来了，确实是我的失误。”喻文州诚恳道。
“……等等，那也就是说，安素从头到尾都知道那是生死薄残卷，故意往皖南引？为什么？”肖时钦插了一句。
“她应该不知道。”张新杰抬起头说道，“事实上如果不是杰希说，没人知道安礼言手中有残本。”
“那她现在也应该知道了，东西已经交到秦南了。”喻文州说。
“所以，你为什么又能说了？”叶修的炮口自始至终指着王杰希，“你上头放话了？”
“如果我不说，你会相信我？”王杰希换了个姿势，冷冷地直视叶修道，“你当时在黄少那里和我说的，和你之后做的有什么共同之处？”
“你们两个私下谈过？”张新杰皱眉。
叶修垂着眼，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桌边。
“我说……”肖时钦头疼地打破沉默道，“你们两个，都互相瞒了对方不少吧。”
“现在事情都摊开了，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我们非得顺着安素的心意来了，司命书的真相如果对她也是意外的话，她现在做的所有一切都很正常。”
“但就是这个正常的流程，起因是她自己的错。”喻文州说，眼神隐隐有些阴霾，“为了保周泽楷，引火烧皖南，真是一举两得。”
“诶诶我说文州你别太阴暗啊。”叶修连忙劝了一句。
“你和黄少天应该只是意外，尹泠会帮你们解决问题。”张新杰推了推眼镜，“如果要解释这个问题，就要提到安礼言的打算和叶修的那一句变天。”
“这件事情自始至终完全知情的人只有他一个人，如果是生死簿残卷，那么他针对的就是生死簿的拥有者，而冥王的最有力支持者，是在皖南的。”
“是意外。”王杰希说话了，“和所有的事情都没关系，就单纯是意外，安家玩脱了，而原因就在那个通缉叶修的人——”
“你们不是关心我和叶修讨论了什么吗？叶修知道司命书被劫不是我做的，我也需要自证清白，他让我去抓刘皓。但是他没有告诉我刘皓后面还有人。”
“话题回到最开始，叶修，在我们都在上海参与死灵歼灭战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叶修仰到椅背上抬头：“南京。我去找方锐了，就是这么简单。”
“小肖，提前告诉你个事。”叶修突然转了话题。
“怎么了？”
“这事到最后我不许你参与。”
“为什么？”张新杰和喻文州同时问。
“中州的，不带着玩儿。”叶修的手悬到空中乱挥了一下，“新杰你也带着人走。”
“那不行，我需要时钦帮我打掩护。”喻文州开口说。
“呵。”叶修笑了一下，“找王大眼。”
王杰希看了叶修一眼，还来不及说什么，张新杰开口了。
“你让我带着人走，是说带着霸图，还是整个联北势力？”
“你说呢？”叶修反问。
“我知道了。”张新杰点了点头。
“新杰，我有件事问你。”肖时钦托着下巴道，“如果安礼言的目的是冥王，那么事态是否还有继续升级的可能？”
“不清楚，我还在联盟中的时候，矛盾还没有现在明显。杰希知道吗？”
“有，而且大。安礼言在挑起一场战争，上海只是第一个战场。”
“唔……那我最近得泡在监控室那边了。”肖时钦点点头。
“这件事情，你是什么立场？”喻文州问王杰希道，“你不觉得你知道的有点太多了吗？”
“你想问什么？”王杰希看喻文州，那个素来温和的青年显然不大痛快。
“你想做什么？”喻文州打了个直球。
“所有事和我无关，我只是负责追踪司命书。”王杰希摊手道。
“我可以信你吗？”
“你爱信不信。”
叶修噗地笑了：“大眼文州，你们俩火气太重了。”
“文州你之前去见尹泠了吧，尹泠怎么说？”
喻文州长舒了一口气：“劝了劝我，最后说我要的东西她会安排。”
“因为少天的能力加持，他可以吸收转化自然界的特殊力量，尹泠答应我，会让雨女在指定地域下一场最有利我们的雨。”
“啧，蓝雨么？”叶修说，“告诉你哪儿了吗？”
“嗯。”喻文州坦诚道。
“那我们就围着这个地区做打算吧。”肖时钦敲了敲桌子道，“现在事情好分析很多了，安素要黄少天的命是因为生死薄残卷，那这件事就算她不想，安礼言也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的问题是，这出戏要怎么演，谁来演。”
“文清在这边，霸图会和叶修一战。”张新杰道。
“我只和韩文清打，能保证吗？”叶修问。
张新杰想了一下，点头。
“大眼，你方便联系方士谦吗？”叶修又问王杰希。
王杰希眨了一下眼睛，显然不太想搭理对方。
“好吧好吧。”叶修摆手，“为了保证不出事还得请治疗之神出马，专业一个顶俩。”
“然后，在到那个区域前随机应变吧，所有人最后都在那个区域集合。总体就是我会带着兴欣上，具体操作执行，文州你安排能行吗？”
“需不需要做真一点？”喻文州问。
“呦，你怎么跟孙哲平学起来了？我和方锐说吧，我不放心交给新手。”
喻文州点头。
“轮回怎么办？孙翔也过来了。”肖时钦还是忧心忡忡。
“你觉得，”叶修笑，“安素会不支会轮回？孙翔到时候你去带他吧，和他好好说说。”
“嗯，知道了。那轮回就交给你了。”肖时钦道。
“什么交给我，根本就是我的事，你以为轮回是来控场的？尹泠和安素都在秦南，别看这俩人一个比一个难搞，让她们俩联手简直分分钟的事儿，尹泠既然敢给喻文州区域，就肯定还有别的打算——比如说把死灵圈在一个区域，我觉得非常有可能，轮回简直好一把利刃，一边清剿死灵一边打击魔神，然后逼我打击少天——文州，这才是一举两得。”
喻文州抿了抿嘴唇。
“这样安排的话，为了不出事情安素或者尹泠肯定会有一个人在现场，或者是都在。叶修你就打算用这个机会威胁联盟对吧。”肖时钦说。
“算不上威胁，只是各自拿回各自想要的罢了。”叶修笑了笑，“下次再拿我们开涮，就得掂掂分量。”
“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职业的。”
送走了喻文州几个人，叶修拉了会议室的灯，杵在门口看着王杰希轻笑。
“行了大眼，太入戏了吧你也。”
“通缉你的人到底是谁？”黑暗中的王杰希已经变回了一袭巫师袍的魔道士。
“唉，哥真伤心，到底这里面能了解我的也就你了吧。”
叶修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着了烟。
“斗神时代？……陶轩？”王杰希多少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睛，的确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他曾经见过十年前斗神的少年英姿，正因如此他也知道陶轩和叶修曾是多么志同道合的朋友。
叶修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也许没有，只是没有开灯的屋子格外黑而已。
“是陶轩，所以我想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他走到王杰希身边，烟卷在唇边明灭。
“你刚刚，也说的也不全是实话吧。”
王杰希沉默。
“现在还不能说？”
魔道士眨了眨他偏小的那只眼睛。
叶修吸了一口烟，往对方脸上吐。
“心真脏啊，王大眼。”
“上面说的，我只需要控制局面就可以了。我的立场不重要——所以我没理由帮你叶修，互相利用，互相理解。”
王杰希歪了下头，把尖尖的帽子往下扯了扯道：“我要回去了，你好自为之。”
“大眼。”叶修此时倒是转过身来，可他身旁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定向传输魔法阵残留下的银光。
他抬了抬眉，把烟叼回嘴里，转身投入了他的战争之中。*
尾声
阳光洒进病房里时，黄少天呃了一声从昏迷中醒来。
看他睁眼，强撑着通了一夜宵的魏琛状似气愤地扬起了手，最后看着浑身绷带的爱徒还是没舍得打下去。
“你吃饱了撑得啊？”他戳着黄少天的呼吸罩说，“我在那儿控场呢你不能说一句？”
“喻文州会死你就不会了是吧？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老夫白给你养那么大。”
魏琛气是气，其实也只有口头硬，一边骂骂咧咧地数落着黄少天，一边轻轻拍着对方的脑袋。
“你这毛还没染完老夫就走了，一晃五年这还是第一次坐下来看你。”
“你说要不是老方在，你要是真挂了，我就只能去殡仪馆好好看你了。就不能长点心。”
黄少天听魏琛唠叨他，不知怎么地就眯起眼在那笑。结果等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先咳了好几声才顺气。
“魏老大……”他麻药劲儿还没过，有些虚弱地说，“在战场上，无论何时，我保护文州，都是天经地义。”
“因为他是喻文州，而我是黄少天。”
魏琛看着躺在床上的黄少天——那孩子还是用八年前他第一次见他时那双漆黑的眼注视着他。
如今那双眼睛中又有了新的意味。
不是敬畏，不是依赖，甚至不是爱情。
那是一种，心窝里捧了人的，坚定的守护之意。
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骑士了。
魏琛笑，捻了烟起身道：“你呀——”
黄少天瞅了瞅自己还在打着的点滴，在阳光的轮廓中有些傻乎乎地笑了。
再后来，孙翔自最终之战后消失了一段时间，有人说他在最终之战中受了挫，也有人说他在最终之战后被一杀高层所提拔。
事实上，后一种说法更接近现实。
安素批下了秦南建部数百年以来第二份三人行动组许可证，亲手把这份荣耀交到了孙翔手中。她甚至还抱着手臂回忆了下在那之前的唯一一个——那是孙翔，乃至一杀中很多人，第一次听说苏沐秋的名字。
尹泠则找到魏琛，将一笔足可算天文数字的补偿金交给了对方。魏琛坦荡荡地接受了皖南支部的钱和欠他的一句道歉，回到了厦门养老。
肖时钦最终请辞了战术战略部的部长之位，回到了一线，一方面是为了填补蓝雨的空缺，另一方面，他说，是该离开办公室到处走走了。
为了避这次的风头，周泽楷在加拿大和法国之间选择了去加拿大住上一阵，江波涛也趁这个功夫把孙翔的交接办了，正式成为了唯一一个三人行动组。
叶修这货又窝回了杭州销声匿迹，倒是有传闻说，在解决了一些和联盟方面不愉快的小问题后，他和苏沐秋腆着脸做起了邻居。
林敬言这个名字又出现在了一杀的名单之中，不过这次是管理人员了。方锐大大虽然没找新的中间人，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没有中间人的散户是直接归了叶修管的，如此厚的脸皮倒要林敬言放了心。
韩文清虽然没有退下一线，但终究已经不怎么出来活动，甚至连接班人都已经有了人选。
张佳乐回了趟昆明，再回来时大包小包地直接让孙哲平接走了，不久之后繁花血景重出江湖，给所有听闻过这个组合的人再度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
只有任劳任怨的王杰希回了北京收拾最终之战后一塌糊涂的局势，不仅如此，爱徒还被拐跑了——
高英杰到底还是做了中间人，和乔一帆善始善终去了。虽然他还是魔术师的接班人，但王杰希自那之后再没要求过高英杰回归他的麾下。
孤家寡人王杰希很平静地回应说，年轻人应该出去多闯闯——这句话说出来笑哭了好多人，无一不指王杰希自己也不过而立之年。
黄少天呢，看着伤得快死了，住院第四天就因为太烦被方士谦踹出了病院，很快就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踏上了去法国劳改的飞机，走时手脚麻利，却没有定下归期。
喻文州反倒比他严重得多，失血过量和延误治疗让他七天没出重症监护。第八天的时候尹泠出现，直接将他送回了英国总部治疗。
方士谦说，那里有最好的医生和守护者。果不其然的是第十天就传出了好消息，也许一波清洗中的沉疴也能够完全治愈。
对此叶修倒是发表了评论：
我简直不敢想反应没问题的喻文州。
黄少天远在法国留下一串示威：
你等着吧我们马上就回去把你从魔神的位子上踹下来趁着这会儿赶紧把你的位子坐热吧！
叶修悠悠地点起烟，在回复框里敲到：
怕你？来啊。
END
